或许是晚霞的余烬太过于耀眼,绯红色的光辉镀到苏牧的耳廓上。一线金芒,半明半暗,又压深了眉眼的轮廓。他好像无论何时的仪态都是最美的,一个男人,长着这一副皮囊,偏偏又不是草包,很容易虏获少女的心。白心手捂胸口,好似要下意识触摸一下,自己的心有没有被他偷走了。苏牧松了手,带她去前头的小饭庄。他们还没吃饭,总要找点东西果腹。白心偏好面食,就选了一家面馆。她点了一碗炸酱面,苏牧要了香葱清汤油面,他惯来爱清淡,没白心的口味那种重。环顾四周,总能闻到一股火腿香味。白心问:“小哥,那桌客人点的是什么?”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道菜,只知道粉白的一团,配料淡雅又香。店员小哥笑了,“他们吃的是火腿蛋,店里的招牌小吃,你要来一份吗?”
“好,来一份。”
“两份。”
苏牧接着补充。很快,他们点的配菜先上了,是火腿蛋——粉色的火腿薄片裹住荷包蛋,蛋白煎熟了,蛋黄还是液态的,泛着黄澄澄的光,微微颤动。四周点缀着沙拉菜,粉白的一团让人很有食欲。白心淋了一点酱油到上面,黑色的汁液融不开油脂,糅合在一块儿,更显得鲜嫩欲滴,有种水汪汪的质感。她挑破了蛋皮,先吮了鲜嫩的蛋黄酱,再将火腿蛋整个塞到了嘴里。腮帮子被充斥的鼓鼓囊囊,白心喟叹一句:“好吃。”
苏牧看了几眼,似是没想到吃个蛋都能吃出十八门武艺,花样颇多。不知为何,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微笑着,也吃了一口蛋。有点腻,酱料还不错,却没她说的那么至尊美味。苏牧似有点不舒服,硬邦邦问:“比我做的还好吃?”
“不一样的风格,这是外面小吃的味道,苏老师做的,是家的味道。”
她自认这一席话说的很好,又夸了小吃,又没贬低苏牧的厨艺,还特别点题,说了他的菜很有家的感觉,很温馨。谁知苏牧并不领情,冷哼一声,说:“家花哪有野花香?”
这话的醋味很大,就连白心都愣在了原处。为了个火腿蛋,他还醋上了?这酸味,百米外都能闻到。“没,家花最香。”
她可不敢惹这位活阎王了,只能赶紧闭嘴。苏牧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就闷头吃蛋了。没一会儿,两碗面端了上来。白心这碗的肉丁是羊肉,有点羊膻味,熏的苏牧要退避三舍。偏偏她喜欢,拿筷子翻搅了酱汁,黑扑扑的一团,芝麻香、卤酱香混合在一起,再加一点醋提鲜,馋得她口水直流。白心吸溜了一口面,意犹未尽舔舔下唇。苏牧则皱眉,说:“你非得吃这么重口味的?”
“苏老师要不要尝尝看?”
苏牧犹豫了,用筷子挑了一根吃进去,发现果然不合适自己的口味,又不肯要了。他咬牙切齿威胁:“吃完别亲我。”
白心愣了一下,没敢说:我本来就没想亲你。但这样说太伤自尊,她不能对苏牧使坏。白心喝了一口碳酸饮料,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淋了一头冷水澡,舒爽得像在空中翱翔。她满足地长吁一口气,问:“苏老师,你有你妈妈的消息吗?”
话音刚落,白心自觉说错话,哑声闭嘴了。“没有,”苏牧倒没在意,“她不可能再出现的,也不可能对我负责。”
“能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吗?”
苏牧瞥她一眼,“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说话前还要三思措辞。首先,我没你想的那么敏感,其次,我的情绪很欠缺,几乎对这些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所以,你可以大胆提问,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他好像一个劲地在帮她了解他,也很热情地接纳她,进入那防守极严的心城。白心领他的情,“你还记得有关你妈妈的事情吗?”
“我母亲……”他用的是这样生疏的称呼,隔了几个字,就像是隔山隔水,千里迢迢。他想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我忘了。”
白心微愣,一时间,心尖突然酸麻一般地抽疼。苏牧不像寻常人那样苦酒自饮,惆怅地答一句忘记了,放下了。他说的忘了,就是字面意思,不记得了,或者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她仿佛除了生下他,就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只有生恩,没有养恩。苏牧喝了一口面汤,袅袅的白雾呵住他的眼镜,模糊了一层白片。他摘下那碍眼的眼镜,用纸巾擦拭镜片,道:“她自从丢下我以后,就没再出现过。首先是我父亲绝对不可能再续弦,因为他妻子的父辈很强势,得知我的存在已经很生气了,绝不可能再让我父亲对亡妻熟视无睹,娶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回来。”
白心咬下唇,“即使你母亲做错了,但是你没错。你生下来就不应该受到谴责,这是你的父辈的罪过。”
“实际上,我母亲并不知道我父亲没离婚,所以她也是受害者,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才抛下我离开的。她还有点良知,把我的行踪暴露给我的父亲,至少没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白心想安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她很乐意听这些,因为这些是苏老师的秘密,她总想了解的更多一点。“后来呢?”
“后来,我以领养的身份入了沈家户籍,考上大学以后,我就搬了出去,有出国留过学,学了两年生物技术,提前毕业,然后回国又读了师范。”
难怪他不喜欢沈薄,毕竟两个人都是沈父的儿子,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生存于世,另外却只能蜷缩在阴影里面,苟且偷生。这样的差别待遇,可想而知。“你是想问,我和沈薄有什么往事纠葛?”
白心点点头,的确,这个也是她好奇的点。苏牧细想了一会儿,说:“实际上没有,我和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他待我比我父亲待我还要好一点。”
“那为什么?”
总是掐个你死我活?“游戏,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约定俗成的那一种,怎么都改不了。我看他痛苦了,我就很开心,他也是如此。”
“好吧。”
白心嘴角抽了一下,还真是别致的兄恭弟友。看来是她最近太多愁善感了,明明是打算宽慰苏老师,到最后,倒像是他在说明心事,开解她了。这个男人……果然很坚强。吃过了饭,他们就一起回了公寓。苏牧把白心困到了自己家,还是提出了同床共枕的要求。白心释然,她反正不介意,也有暗暗考虑婚姻的打算。她与他,也只是差一本结婚证而已,并不算得了什么。临睡前,苏牧突然从被子底下慢慢潜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脊背。白心忍无可忍:“苏老师,你到底要干什么?还睡不睡?”
“我睡不着。”
他说的很无赖,还有一点耍滑头的意味。白心挑了挑眉,咬牙切齿:“为什么睡不着?”
睡不着来折磨她做什么?白心哈欠连天,几乎闭上眼睛五秒就能睡了。他睡不着就不让她睡了?什么破逻辑。还有,她能做什么,讲睡前故事给他听?讲《白雪公主和七个矮冬瓜》还是《美女与烤乳猪》?苏牧又摸过来,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