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布好点心小菜后,徐蛮与徐敏行边吃边聊。徐敏行喝了一口酸梅汤,把心口的那点火气压了下去,顿时觉得舒爽了不少。“此次小考,我本是成竹在胸,就算不是甲等,评个乙等却是十拿九稳的。”
徐蛮挑了下眉:“若是篡改成绩,那这手法可不够高明。”
徐敏行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文章策论,若老师有失偏颇,以个人喜恶来评判好坏对错,拿个丙等也是常有的事。”
“那你就只能吃了这闷亏?”
徐蛮冷笑一声:“这个丙等你可以拿,却不该忍气吞声。你当效法武侯,学堂之中舌战群儒。你不服便要申诉,学问一事不应模棱两可,他们不认可你的观点,就该拿出合理的解释,叫你心服口服。若含糊其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你无法信服,你便要不惧一切与之针锋相对,当众辩倒他们,揭下他们虚伪的面皮!”
徐敏行所接受的教育,一贯提倡尊师重道,在他心中师长皆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纵然此次他心中万般不甘与憋屈,却从未想过要与老师起冲突。徐蛮的话让他愣住了,一时间竟有些消化不了。“敏行,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贯是对事不对人。不能客观公正来考核学生,何以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本是无上功德,可若是德不配位误人子弟,便应当被拉下神坛,才不至于贻害无穷。”
徐敏行耳根子有些发烫,面上也露出些许惭愧之色:“姐姐教训得是,是我着相了。”
徐蛮看了他一会儿,语气放得和软些:“你读的是圣贤书,所以才会拘泥与礼教,这本没有错,可是往后你若想入仕为官,一进一退都该自有主张。何时尖锐,何时圆融,这其中的分寸需要你自己去掌握。”
徐敏行点了点头,对徐蛮这番话十分信服。“还请阿姐指教,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徐蛮稍稍想了想,便问:“将你此次小考所作的文章默写出来,作为告示张贴出去,引京中才子与你进行一场辩论,将声势造起来。如今圣上求贤若渴,若此举能引出真正有识之士,从而掀起一股新浪潮,说不得能引起上头的注意。”
徐敏行一听这番话,顿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他看徐蛮的眼神里满是崇拜之意,俨然已经将徐蛮视为人生导师。“阿姐,敏行能得你言传身教,实乃大幸!”
徐蛮见他一本正经的同自己行拱手礼,不禁笑出声来:“五六十岁的老学究都不似你这般迂腐!”
次日,敏行果然照徐蛮所说的做了。文章甫一贴出去,便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加之他又放出话在一品居恭候有识之士前去相见,来个以文会友,接下来是好几日里,一品居皆人满为患。而徐敏行年纪轻轻却不惧与众多文人学子辩论,起先他还因口舌不利接连败阵,后来却是辩得众人面红耳赤,不敢与之争锋。渐渐地,狂妄竖子徐敏行的名声就传了出去。可是狂妄归狂妄,才学是半点不掺假的。就说他那篇拿了个丙等的策论,便可称之为云霞满纸,大气宛然。然而这样的文章,在集贤书院竟也只能凭做丙等?那集贤书院学生的平均水平得有多高?一时间,不少学子都对集贤书院无比神往,倒给集贤书院造了一波势。原本慌得不行的书院院长忍不住笑了,心说徐敏行到底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竟想出这么个歪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很快,事情开始反转了。一波被集贤书院劝退的学子出来现身说法了,直言集贤书院考核严格归严格,却并不十分公正。书院里学生的水准也是参差不齐,盖因其中也不乏一些走后门的关系户。就徐敏行这等水准的文章,便是评不上个甲等,乙等总归是跑不了的。集贤书院的人坐不住了,纷纷出来发声,直言徐敏行的名额也是捐来的,一时间不由得众说纷纭。这么大的动静,裴劭那里自不会不知,稍微一想就明白是徐蛮的手笔。他微微一笑,便在背后悄悄推了一把。此事越闹越大,先是惊动了身为科举主考官的翰林院大学士,此人乃严阁老的门生,学问不俗且人品中正,亲自阅过徐敏行的卷子后,便将其呈送给了老师。严阁老早就知道徐敏行的底细,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的寒门小子,可看了徐敏行的文章后,顿时萌生出强烈的爱才之心。徐蛮甚至都没有走裴臻这层关系,就把阿弟给推到了严阁老的面前。集贤书院的大门不为徐敏行而开,可严家的家学却将徐敏行当做后世所说的有望考清北的“尖子生”那般给吸纳了去。紧接着,许久不曾出山做论的严阁老,亲自为此事做了一篇文章,通篇讲的都是教育和德行,半点不曾提到集贤书院。可严阁老这样的股肱重臣,又曾为天子师,他的文章自是让天下学子推崇备至,稍微细品就知道文章的背后到底在抨击什么。集贤书院的名声一下就臭了。严阁老他们都说好的文章,你给人一个丙等,是你眼光太高呢,还是你好赖不分?这些年被捧得太高,所以飘了吧!一位师长眼瘸,其他的也眼瘸?可见集贤书院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是徐敏行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被报复了么?...好家伙,这算是怀疑到点子上了。左都御史府麻了,户部侍郎府也麻了。徐蛮与徐敏行这对姐弟太邪性了,这到底是啥命啊!老天爷的亲闺女亲儿子?徐闻彻底坐不住了,他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害怕。不为别的,就为了往后他还能继续做官,他都必须得把原配和两个孩子哄回来!而陈氏在敏行得到严阁老赏识后,便彻底宽了心,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康健。这一日,她正要下厨去给两个孩子做些好吃的。豆蔻从外头走进来,给陈氏递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