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与和秦攸宜都知道，钟云间此次回到陇西之后，他们相识并且多日来待在一处的事情就瞒不住秦家人了。秦攸宜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恐惧的，可她如今丝毫没有不安。哪怕她潜意识里认为那个“梦境”并不是梦。或许…不，那应当是她前世曾经历过的事情。在那个不见光亮的阴冷屋子里的日日夜夜，她至今记起依旧觉得难熬不已。就像是独自无声无息地走了林间小路上突然听到了一声响动，明知道身后有条毒蛇在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自己，可她却无法做出反应的无力之感。因为那场“梦境”，秦攸宜无法再将秦家人视作骨肉至亲。既有情又无情的秦家人令她反胃。在外人眼中，秦家人个个有情有义。钟家因秦家而战死疆场，他们便可以将钟云间视作亲女儿一般悉心抚养长大，为她择一门最好的亲事，让她一生平安无忧。而面对亲生的叛逆女儿，他们则选择了放养。只因为她与他们流着相同的血液，因而他们可以理所应当地向拿她换取更大的利益，得到反抗后便揭开了原本还算祥和的假面…他们虚伪又狠毒，可是只因为他们的这一面只展现给了秦攸宜，因而恰好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的她便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过错方。秦攸宜不愿再深想下去，她自清醒后便仔细想了很久，最后笃定秦家不会追去上京。只因为武将常年驻守边防，无诏是不得回京，因而上京于秦攸宜而言，是最显眼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秦攸宜最终没有将自己的那个“梦”说给谢怀与听，因为她相信如今的他们决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不会再做回那个易受蒙蔽和欺压的懦弱女子，那些被至亲欺侮的记忆也永远不会涣然冰释，可新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人，哪怕那些人是她的至亲又如何？他们不慈不尊，将她曾逼到了绝路上，如今她只想为那个永久住在向阳处的“秦攸宜”讨回迟来的公道，哪怕会让自己背负骂名。熏风因先前的失误已领了责罚，如今伤已好全，以为捉到了三皇子便可回京，可谢怀与却因为秦攸宜受伤而耽误了行程。“如今这样的情况，您就算连夜快马加鞭赶回去也不一定来得及。”

熏风大着胆子说道。闻言，谢怀与缄默不语。熏风心里不住地打鼓。可想到谢吟之，熏风心下一颤，刚要硬着头皮继续劝他便听到谢怀与不冷不热地开了口，“昭昭如今身体还未恢复，不能奔波劳碌，她现在无法跟我回去。”

“……”熏风面上有些一言难尽，他忍着向自己这个之前行事雷厉风行，可如今几乎快要变成“昭昭脑”的主子翻白眼的冲动，“大人，属下会派人照顾好昭昭姑娘，绝不会再让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您放心将她安顿在此处，抓紧时间赶回上京吧。”

否则再回去估计他们大小姐不仅仅是被迫成亲了，可能都得有满地乱跑的小孩叫他舅舅了。谢怀与如今恨不得将坏事的三皇子暴打一顿，让他彻底长了记性。他思索了一番，嗓音略沉，“秦家的人得知消息后势必不会让她随我离开，此处距离陇西不足百里，想必很快便会赶来，你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她和我兵分两路回上京。”

见谢怀与终于答应回去，熏风高兴的不行，忙去备了一辆马车，可谁知夜间谢怀与为秦攸宜换药的时候却见她身上伤口最先结痂的地方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后开始变得顾虑起来。“我听阿嫂他们说…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秦攸宜的嗓音低低软软，尽力不让此时此刻因为想歪而略微发颤的声线暴露出来。谢怀与却发现她自醒来后便变得稳重了不少。屋子里的灯光照得人影影绰绰，尤显此刻静谧安宁。“本来是想要回去的，可你现在并不适合赶路。”

谢怀与的眉峰微微皱起，“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此处。”

“你不是派了人在我身边吗？”

秦攸宜双眸弯下来，如同月牙一般，“上京那边还等着你操持事宜，我这边有人保护着不会有什么事了。”

“你放心，我说过要去上京与你在一起就不会食言，哪怕跋山涉水我也会去到你的身边。”

谢怀与闻言不由得凝眸望了过来，眼角带着一抹淡淡的悦色，“我怎么发现，你醒来之后性格也变了许多？”

“…没有吧。”

他发现了什么吗？秦攸宜有些紧张。谢怀与静静地盯着她，“没有吗？你没发现自己最近变得不那么黏人了吗？”

秦攸宜一颤，很快又敛唇笑了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叫‘小别胜新婚’，若是适当的保持距离会增进你跟我之间的感情。”

谢怀与唇角泛着显而易见的笑意，逗她，“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看来你是嫌我最近黏人了？”

“我这是以牙还牙。”

秦攸宜扁扁嘴，“谁让你平日里总在嫌弃我缠人？”

“又造谣。”

谢怀与忍不住笑了，“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他分明比任何人都喜欢被她缠着。秦将军多次说过唯有贤淑之女才与谢怀与并肩同行，而秦攸宜无才无德，不足以堪任谢氏主母。其实倒也不全是错，秦攸宜也觉得如今的自己的确与所有高门大户心目中的完美主母大相径庭。她任性乖张，时常爱耍小性子，既不温柔也不体贴，可秦攸宜至今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这便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哪怕全天下人都觉得自己不堪，但自己却不能自我否定。“其实我一直以来就很好奇一件事情。”

秦攸宜靠近了他一些，双眼亮得通透，“你最喜欢我何处？”

幼时他们被关在一起的那些时日里其实大多时候相处的并不和睦，甚至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维持了许久的针锋相对，只是后来绝境中不得不相互的慰籍令他们逐渐交付了真心。“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谢怀与凝眸望来，“所以你无论是何模样，哪怕永远不会拥有一些世人眼中应该有的东西，我也不会在意，因为秦攸宜的一切我都爱着。”

是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