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比秦攸宜想象中还要兴旺繁荣。冬日夜幕降临。可客来商往的街道里灯火通明,竟比白日里更加繁华热闹。秦攸宜站在街道旁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整个人被暖意充斥着。那种仿佛被刺骨寒风侵蚀着的瑟瑟似乎已经烟消云散。“此处…你可喜欢?”
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知何时,数日未见的谢怀与竟穿过人群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的身后。秦攸宜下意识地回头,撞进谢怀与视线当中的那一瞬间不由得染上了笑意,她双眼弯成了月牙状,人也变得软糯下来。她向后撤了一步,避开了谢怀与的眼波流转,打量着他。其实分离的日子不久,可秦攸宜却觉得谢怀与也变了许多。他穿着鸦青色的鹤裘,衣袖上的暗纹精巧细致,腰间所扎的月白色玉带上所挂着素玉是秦攸宜从未见过的样式,眸色明亮的双眼里有股掩饰不住的深邃,与生俱来的沉稳冷静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我…没想到这里竟这般广袤…”秦攸宜回过神来后微微一笑,“我想我会喜欢这里。”
谢怀与的视线始终落在秦攸宜的身上。这些时日里她所做的事情尽在他的可知范围内。谢怀与从熏风的书信和秦攸宜的信件中察觉到了她的一些不同,可当再次见到面之后,谢怀与才彻底确定了她的变化。谢怀与敛下眸中柔和的神情,将她的手牵了过来,余光缓缓转向方才被熏风支到别处的云轻寻身上。秦攸宜只一怔,没有将手抽出来。谢怀与唇角的笑容愈发明显,他另一只手替秦攸宜捋了捋发丝,轻声询问道:“熏风说,你不想住在谢府?能否告诉我为何吗?”
秦攸宜抿了抿唇角,缓缓说道:“我与顾婉姐姐约定好了,到了上京之后要住在一处。”
谢怀与轻声说道:“可你之前许诺了我,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不住在一起并不代表我们不在一起。”
秦攸宜有些奇怪这两件事为何能放在一起,“你在上京,而我也在上京,这不算是另一种意义层面的在一起吗?难不成非要整日待在一处才算在一起吗?”
谢怀与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他别过去了脸,过了半晌后突然之间冷笑了一声,憋在心里的话终究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你究竟是想和顾婉住在一起,还是想要时常能见到云轻寻?”
秦攸宜瞪大了乌黑的双眼,面带薄怒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离出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哪怕今生的他们已然交心,可前世的经历是横贯在谢怀与心头的刺。那些与秦攸宜断联后孤寂到痛心的日子,他全是靠着回忆与她短暂相处的那段美好到刻骨铭心的日子里的点点滴滴来度过的。可每当谢怀与想到在秦攸宜曾孤立无援的日子里是旁人陪伴着她所度过,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一种深深的懊悔总会席卷而来,压得他无法喘气。云轻寻甚至在前世与她有过婚约。他无法佯装大度。秦攸宜原本还打断向他解释自己与云轻寻曾经的一面之缘,如今却被他气的懒得解释了。想到云轻寻所说的事,秦攸宜面色冷漠地与他拉开的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不就是胡邹乱道吗?谁还不会?“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谢怀与已经开始后悔,薄唇抿出一丝凉意,“熏风传的话。”
秦攸宜唇角有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冷不防地说道:“挺好。”
“我吃不下去了,你们去吧。”
秦攸宜说完之后又做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着脸色愈发难看的谢怀与问道:“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
“那请谢大人忘了我方才所言吧,我去寻熏风,跟他讲完之后让他转达给你。”
谢怀与俊脸幽沉。多日未见的阿黑匆匆而来,似有要事禀报,但见谢怀与和秦攸宜两人脸色看上去都不大好的模样,迟迟不敢靠近。秦攸宜却正巧看到了他,扬起下巴将他唤了过来。阿黑这才不得已走来,硬着头皮看了看秦攸宜后才看向谢怀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怀与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里的温度冷到了冰点,“有事就说。”
“就…淑贵妃娘娘带了荥阳沈氏的两位女眷在府上,让属下催大人回府,另外…淑贵妃娘娘还说,沈府目前还未修缮完毕,沈大小姐尚未出阁,不便住在宫中,便将她们安顿在了府上…”阿黑刚刚说完,便发觉本应当喧闹着的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冷寂当中。而他竟在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前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谢怀与忍着想要将阿黑丢出去的冲动,朝着眼露寒芒的秦攸宜跨了一步,“荥阳沈氏的…”秦攸宜嘴角挂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不用跟我解释。”
秦攸宜如今已经想起来自己为何在听到“荥阳沈氏”这四个字是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原是那场冗长的梦中,在她垂死前夕从秦大将军的口中得知,谢怀与即将于“德才兼备”的沈氏女订婚。她同样做不到若无其事。秦攸宜转身便要离开,却在抬脚的那刻被谢怀与拽住了手腕,一双桃花眼紧紧地攫住她冰冷的面庞,“我不想你与我之间有误会。”
“这些时日里府上多次举办宴会,是因为我想寻一位可靠继母以主持中馈。”
“我的妹妹谢吟之她与让人有些不同,日常需得人照顾着,可我这次离京之后便有人趁其不备算计了她,我的父亲向来愚孝,若无我在此,他便没了主心骨,所有的事情都会听从祖母的意见,因而我必须寻一位家世显赫能操持府内大小事宜的继母…所以才在回京以后以府上的名义举行宴会。”
“哦。”
秦攸宜本来也没有相信云轻寻所言,只是觉得烦躁和在意那位沈氏女的存在而已。听他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解释了一通,秦攸宜本就岌岌可危的冷漠悄悄破了功。“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秦攸宜想到了熏风说谢怀与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房间后更气了,那个她不去住的屋子不会留给旁人吧?“沈氏被调回了上京,日后难免会有所接触…她们暂住谢府也无不可。”
谢怀与见秦攸宜一抿薄唇,便猜出来她所在意的事情。于是笑着将她搂紧了些,“反正我又不住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