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谢怀与当着谢老夫人的面将孙氏的“侄儿”的手脚筋挑断之后，谢老夫人便被气得卧病在床了好几日，至今还是谢铭晖衣不解带的在旁侍候。他是出了名的孝子，照顾谢老夫人无不尽心尽力，短短几日里消瘦了不少。谢老夫人倒也不是心疼孙氏的侄儿，只是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当众挑衅。她其实面对谢怀与的时候有些发怵的，因而谢怀与落了面子却又不敢拿他说事，只敢拿谢铭晖出气。反正她如今是管不了谢怀与了，可谢铭晖这个儿子尚可以拿捏。谢老夫人正在榻上哀呼，却不想自己的陪嫁婢女黄媪从外头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黄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抹汗的谢铭晖后故意夸张地伏地嚷嚷起来，“老夫人！不好了！大公子又带着一队带剑的侍从回府了，说是要见老夫人！”

谢铭晖年轻时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是府上与宫中的贵妃妹妹长相最为相近之人，即便如今上了年纪也比同龄人要英俊许多。听闻前几日不欢而散的谢怀与回来了，谢铭晖自动忽略黄媪的挑拨，目光变得慈爱又温和，“这么晚了，呈桉必定是要住在府上了，黄媪，你还不快去收拾一下他的屋子，今日比前日温度还要低，给他加件厚被子吧？”

黄媪还没回应，一言难尽地看向谢老夫人，下一刻便见面色凌厉的谢怀与迈步走了进来。谢怀与目光很冷，低眸看了眼正跪着的谢铭晖，随即便收回了视线。言笑不苟的面孔上挂着一副冷若冰霜的神色，深邃眼眸中有淡淡的血丝，似在压制着什么危险的信号。黄媪缩了缩脖颈，不敢说话。谢老夫人一向与自己这个少有所成的孙儿不甚亲近，而在入朝为官后更是对他多了分本不该有的畏惧之心。谢老夫人立刻停止了方才的高嚷，由得谢铭晖将自己从榻上扶了起来，挤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仿佛前几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呈桉回来了？”

谢老夫人余光瞧了他身后面无表情的一众随从好几眼，总觉得谢怀与来此似有要事，心下慌乱起来。谢老夫人强撑着冷静，客套道：“黄媪，还不给大公子和大老爷搬把椅子来，呈桉处理公务定是累了，快吩咐小厨房将今日新作的糕点呈上来。”

谢怀与淡淡地瞧了黄媪一眼，“不必了。”

“将地龙烧的旺一些吧，这样我阿父跪的也舒坦。”

谢老夫人和黄媪如何听不出谢怀与话中深意，嘴角的笑容僵了下来，谢铭晖则是老脸一红，可没有谢老夫人的命令又不敢从地上爬起来。谢老夫人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便换了一副面孔，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谢铭晖，嗔道：“儿子都快要娶亲的人了，怎么一犯错便像小时候那般跪着和阿母认错，也不怕你儿子笑话。”

谢铭晖怎不知谢老夫人是在暗暗警告自己。可他到底是怕谢怀与不顾纲纪伦常与谢老夫人撕破脸皮，连累为官的名声，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认了下来，由得搬来凳子的婢女将自己搀扶了起来。只是到底年龄大了，没跪多久膝盖骨便撑不住，站起来的时候一不留神险些栽倒在地，好在谢怀与伸手搀住了他。谢老夫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只觉得谢铭晖是在故意演给谢怀与看。果不其然，谢怀与原本还算克制的脸色彻彻底底地阴沉了下来。他将面露赧色的谢铭晖扶到了凳子上，一甩衣袍坐下后翘起一丝冷笑，“看来我不在的这几日里，府上还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僵了，转移话题说道：“是啊，荥阳沈氏的亲信客居到了咱们府上，那沈氏的女儿语白与昱凡年纪相仿，若你过几日得了空闲，不如与昱凡一起带客人在上京逛逛。”

“我还有要事处理。”

谢怀与目光沉着，声音极为平淡，一字一顿地说道：“恐不得空。”

“祖母，我比大兄有空，可以带沈小姐去。”

谢昱凡比谢铭德和孙氏的脚步还要快，抢先一步进到了屋子里，坐到了谢老夫人的榻边。孙氏顶着半边还肿着的脸，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怜。谢怀与四平八稳地坐在凳子上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看着二房的三口人进来，眼睛一眯，杀机在空气中汹涌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谢老夫人被孙氏吓了一跳，随后率先沉声问道。方才离开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便变成了这样。孙氏有些没底气地说道：“不小心撞到了门上。”

一听便知道是谎话，谢老夫人也没有拆穿，眉心蹙了蹙，“明日还要宴请沈家人，你一会儿回去用冰敷一下，别丢了谢家的人。”

孙氏老老实实地答应，“是。”

谢老夫人说罢，忽而又想起一事来，扭头看向一旁的谢铭晖问道：“老大，我记得先前你摔伤了胳膊，贵妃命人给你送来了一瓶玉脂膏，说是消肿祛疤最妙，可还剩着？”

“若是还有，便拿来给你弟媳用，你看她脸肿成这个样子，用冰也不一定能消肿。”

“不巧。”

谢铭晖还未答应，就听到谢怀与突然轻笑了一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阿芜养的大白前些时日扭伤了腿，我便把剩下的那些药膏都给它抹了。”

大白是熏风狩猎时给谢吟之捕来的一只白狐。因着谢怀与的话外之音，孙氏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白，就连老夫人的脸色都有些失控，“呈桉，那可是贵妃赏赐的东西，如何能用作畜生的身上？”

谢怀与的笑容不达眼底，“虽是畜生，却也被好好驯养，那日若不是它咬了孙琦一口，恐怕过不了几日我便可以参加阿芜的婚宴了。”

在场的长辈都没有接话，唯有谢昱凡阴着脸开口说道：“孙琦不是也没有碰到谢吟之一根手指头吗？”

“你让人挑断了谢琦的手脚筋，他此生都变成了残废，此事若传到圣上耳中，你就不怕有损自己伪装出来的道貌岸然的形象吗？”

谢怀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问道：“你怎知吾没有将此事回禀圣上？”

“我之所以放了孙琦的性命，是因为不想让人在背后议论周周，可你们若是以为是我不敢杀他，那就大错特错了…”屋子里静的瘆人。谢怀与的眼神清冷的有些凉薄，说出来的话让谢昱凡不禁一抖，“你日后等着看。”

谢昱凡身子一颤。见自己的心头肉被谢怀与不留情面的威胁，谢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打着哆嗦斥道：“谢铭晖！好哇！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儿子！”

“竟然敢当着他祖母和一众长辈的面恐吓他的弟弟，他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孝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