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攸宜只是这些时日里变得平和了起来，但骨子里的脾气可一点儿都没有变。她好歹先前也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在陇西的时候也是横着走过路的，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排挤，可她那时候都没有因为身份的差异看不起任何人，没想到来到上京之后竟莫名其妙地被人敌对。秦攸宜心下不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倾力以还。秦攸宜本就想要给柳春回和杜月盈二人一同免单的，可如今受了这股子闲气，她才不会再上赶着倒贴杜月盈。“春回，你看上什么尽管选来。”

秦攸宜笑意晏晏地看着柳春回，很大声地说道：“反正你大兄先前说了，你今日在春濛楼的消费都由他来买单。”

秦攸宜脸不红心不喘地拿柳之渊出来说事，柳春回却露出了狐疑不决的表情。她们柳家主张穷养儿女，因而柳之渊和柳春回的月例银子比周围的同僚和闺阁好友都少上许多。柳之渊还好，身边有谢怀与在，打小没少去谢府蹭饭，和生活阔绰的谢怀与借银子来花。后来入宫为官，也算是能自己养活自己。可大概是穷久了，人并没有随着手头的宽裕而变得大方起来。她找柳之渊借银子买新首饰都得五体投地地求他。所以…柳春回对秦攸宜的话难掩怀疑。这真的是她抠搜的大兄说出来的话吗？她正陷入信与不信的拉锯战中，只见秦攸宜走到柳春回的身畔悄悄拧了下她腰上的肉。柳春回嘶了一声，抬头便看见杜月盈满是不善的表情，也不知怎得，她一下子就明白了秦攸宜的意思。其实，她也不想与杜月盈来往过密，因为能看出来杜月盈接近自己的目的。从小到大借她来接近谢怀与和柳之渊的女子数不胜数，她想装作懵然不知都没有办法。柳春回有段时间甚至与其中攻势最猛的杜月盈刻意地拉开了距离。只不过每次杜月盈总是兴致高昂地主动来柳府找她，父辈又都是同僚，在没有大矛盾的情况下是没办法撕破脸皮，便也就这般由得她去了。不过两人心知肚明，都是知道双方成不了交心的挚交。今日柳春回原本就打算来春濛楼闲逛，刚好杜月盈来找她也是这个理由，因而两人便一起过来了。“多谢秦姐姐。”

柳春回在国子监里见惯了杜月盈平日里总是对身世逊于自己的同窗横眉冷对的模样，先前都是假装看不见，可今日在她有所好感的秦攸宜面前总觉得有些丢脸。于是柳春回侧身看向杜月盈，提醒道：“月盈，秦姐姐是我阿兄的好友。”

意思就是说，秦攸宜他们柳家是平等来往的。杜月盈听出了柳春回对眼前这位姿容美到令人心慌的陌生少女的维护，不由得暂时将面上大写的“歧视”收敛了些。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意味深远，“柳院判胜友如云，没想到红颜知己也有一些。”

柳春回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有些不快地回道：“秦姐姐年纪尚小，你莫要说这些影响她声誉的话。”

柳春回平日里虽总是对杜月盈淡淡的，可到底也没有怎么将对她的不喜表现出来。可如今却在外头如此对自己疾言厉色，杜月盈觉得有些委屈，声调拔高了许多，“你这般护着她，表面上叫着是秦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姐姐呢！”

周围已有人认出了二人身份，柳春回脸颊气得逐渐升红，此话若被有心人传出去，不知道要如何影响柳家和秦攸宜的声誉。柳春回气怒，就要与杜月盈争吵起来的时候被秦攸宜拉到了身后。“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秦攸宜粲然一笑，很好地掩盖住了眼底的嘲讽。杜月盈向来自信于自己的家世，秀眉一扬，“家父乃是大理寺卿杜茂。”

“哦。”

秦攸宜拖长了音调，作思索状，喃喃道：“大理寺卿，不也才三品官员吗？”

杜月盈咬碎了牙，冷冷道：“秦掌柜好大的口气，不知道令尊在哪高就？又是为何人？”

秦攸宜微微抬眼，语无波澜地说道：“我阿父无官无职，只是寻常百姓。”

杜月盈目光中的不屑登时都懒得掩饰，“呵，听秦掌柜方才的语气，我还以为你所姓的‘秦’可是陇西镇国大将军的秦，左不过是个庶民，竟也敢在本小姐面前装腔作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柳春回对杜月盈是在是深恶痛绝，“杜月盈，你够了！我真的烦透你这般拜高踩低之人了，日后你莫要再来我们府上寻我！”

杜月盈被柳春回落了面子，最后一点忍耐也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气得眼圈都红了，“柳春回，要不是看在谢大人和你兄长的面子上，你当我很想要和你做好友吗？”

乍然听到谢怀与的名字，秦攸宜冷眸微眯起来。猜想出原因后，她心下冷笑了一声。秦攸宜的下巴微微收起，语气不耐，“杜小姐的语气也不小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姓的是镇国公的杜。”

杜茂因和镇国公姓氏一样，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也不是远方亲戚。杜茂当年刚入仕时没少假借镇国公的名义在外头与人攀谈，私底下也想要攀上镇国公的关系。不成想，而后有一日，正巧被一向和言细语的镇国公抓了个包。这下，杜茂与镇国公毫无关系的真相这才被外人知道。后来圣上也听闻了此事，在上朝的时候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特意拎出来呵斥了杜茂一番。此事是许久之前秦攸宜从陆景珩口中听来的，当时听来觉得可笑，因而对此事记忆尤深，方才听杜月盈自称是大理寺卿的女儿，秦攸宜一下子就回忆起了这段故事。杜月盈自然也知道此事。那时她年纪尚小，因着此事没少被人在背后嘲讽，一直是他们杜家不愿言说的一件耻辱。可之后随着杜茂的平步青云，此事便无人敢提及，却不想今日被秦攸宜当众翻出。大抵是过于心虚，杜月盈觉得后背发热，也觉得此刻在旁边窃窃私语的百姓是在暗嘲自己，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攥起。她恶狠狠地看向秦攸宜，丢了句“你等着”之后便抹着眼泪匆匆离开了。秦攸宜根本没放在心上，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谁怕谁？”

杜月盈又算哪块儿小点心，还敢来威胁她？顾婉闻声赶来，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后笑着说道：“一点儿小事，让大家见笑了，今日春濛楼开张，不论是绸缎、香料还是胭脂，都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再给大家折扣…”在她们周边围观的这群顾客就这样被顾婉引着去了别处，原地只剩下了柳春回和秦攸宜两人。经过了方才的事情，此刻柳春回看秦攸宜的目光里全是钦佩。钦佩之余，柳春回有些不解。“秦姐姐，你方才为何不承认自己的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这样杜月盈肯定不敢再来威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