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入目处是陌生的藤青色芙蓉帐。秦攸宜用了片刻的时间才依稀想起晕倒前的事情,脸上本已经退却的温度有了重新复燃的迹象。她无力地咬了咬下唇,说不出心里更多的是羞赧还是慌乱,她翻身打量四周的环境,看清身旁高雅名贵的沉香木雕玉兰花刺绣屏风便猜出了自己如今身处的地方乃是淑皇贵妃的椒房殿。锦被随着她的坐起而滑到了腰间,秦攸宜这才发现自己连身上的衣衫都换成了新的。约莫着是外头的人听到了她起身的动静,有人推开了殿门,踱步走来。脚步声在空荡的偏殿中异常清晰。她就沉默着裹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看着谢怀与朝她走来,并将手背贴到了她的额头上。谢怀与拿过帕子替她擦了下她汗津津的手心,轻声问道:“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秦攸宜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上官瑞醒了吗?可有向陛下告你的罪?”
秦攸宜方过药性,身子正虚弱着,谢怀与分明是不想让她多加操心此事,可又知道秦攸宜的性子,想瞒着她是不可能的,只能告知于她。“他哪里有功夫告状?”
谢怀与无奈叹气,还是跟她讲了,“大皇子和钟云间二人比你醒的要早些,他们二人在…共处一室的时候被周四小姐撞见并禀明了陛下,如今陛下、皇后娘娘还有姑母正在崇德殿里处理此事。”
秦攸宜顿时着急起来,“那上官瑞不得将我们给供出来?”
谢怀与抓过她的手,在慌了神的秦攸宜耳边低语了几句。秦攸宜不觉有些狐疑,“就这么做?”
“那走吧。”
秦攸宜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寻件外衣来穿,谢怀与不慌不忙地笑了,“不急,我让兰秋进来给你梳妆。”
“小厨房里还熬着姜汤,你喝了之后再去。”
兰秋是淑皇贵妃的贴身婢女,方才也是她给秦攸宜换的贴身衣物。待到秦攸宜匆匆喝了姜汤,兰秋已让人备好了玉辇在椒房殿外等候。秦攸宜谨记着谢怀与的叮嘱,一路上都在酝酿情绪。因她刚刚苏醒,又泡了两个时辰的冷水,哪怕及时喝下了祛除风寒的药物,现如今脸色还是惨白无力,嗓音也嘶哑的不行,倒是给了秦攸宜在众人面前卖惨的好条件。秦攸宜跟随在谢怀与的身后步入了崇德殿,视线快速地看了下如今被唤进崇德殿中的神情肃然的所有人,心里约莫有了数。没等脸黑如墨的皇帝开口询问,秦攸宜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脸上的憔悴昭然若揭,“咳咳…臣女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
陛下眉宇紧锁了起来,显然没有想到秦攸宜一进来最先做的事竟然是认罪,这让他还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偏袒秦攸宜?难道说适才上官瑞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陛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你何罪之有?”
秦攸宜再度咳嗽了两声,说话间颇为有气无力,“臣女为守名节刺伤了大皇子。”
“臣女知道殿下是天之骄子,臣女此举属实僭越,可事出有因,还请陛下宽宥臣女。”
皇帝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脸色本就难看的萧皇后更为无措。她无力地为跪在正中央的上官瑞辩驳,“陛下,瑞儿是何性格您再清楚不过了,他怎么可能对南枝郡主做出冒犯之举,一定是有人存心陷害。”
“皇后娘娘说的对。”
秦攸宜在萧皇后话落的那一瞬间及时地接上了她的话。她吸了吸鼻子,一双美眸含上了泪水,“臣女虽然与大皇子没有过几面之缘,可也能看出来大皇子并非荒淫无耻之人,因而最初误闯之后曾祈求大皇子将臣女放出去…”秦攸宜忽然间想起来了什么,“对了,陛下和娘娘应当知道,那间屋子的书架后头另藏玄机,当时大皇子就是从那里进到的屋子当中,因着门被人上了锁,无法从正门出去,臣女怕引起旁人误会,只能从大皇子进入的甬道出去,可大皇子却阻拦臣女,还险些轻薄臣女…”一旁保持了许久安静的淑皇贵妃顿然不冷不热地开了口,“算上此次,南枝才来过宫中三次,且前两次都被宫人陪伴着,哪里能知道宫中哪间屋子里有暗室?可大皇子自幼在宫里长大,却是对此再为清楚不过,就算是被人算计了去,可大皇子怎能不顾及女儿家的声誉将南枝放出来,怕不是想要顺势而为!”
淑皇贵妃入宫多年,一向柔和斯文,对萧皇后也是敬重谦和,从未当众落过萧皇后的面子,今日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皇帝深邃如渊的眼底里全是压抑的怒气,他看着始终垂首不敢多言的上官瑞冷冷一笑,“他不敢对南枝有冒犯之举?”
“今日皇后可是亲眼目睹他是如何玷辱自己的弟媳的!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我看南枝刺的那一刀倒是轻了些,应当让他断了臂膀,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做出这样混账的事情!”
萧皇后的面色因皇帝不留情面的话语惊慌到心碎,四肢顿时变得麻木起来。发髻散乱、双瞳空洞的钟云间闻言抬起了头来,秦攸宜余光瞥见她往日里细致的妆容已被泪痕滑乱,看上去狼狈至极。“陛下,臣女不知道大皇子和南枝郡主先前在屋子里都做了些什么。”
到了此刻,钟云间还不忘往秦攸宜身上泼脏水。可她刚受过重大打击,神思太过混乱了,话语里漏洞百出,“臣女什么都不知道,臣女只知自己是在御花园被人从身后偷袭的,再醒来之后便…便…屋子里凌乱无序,臣女自然无从辩解。”
钟云间声音哽咽,几乎悲痛欲绝,“臣女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何人,竟然会被人陷害至此,郡主也曾在那个屋子里待过,应当是知道臣女是如何被人关进去的,为何郡主只顾自己出逃,不管臣女的死活?”
秦攸宜险些忘了谢怀与的叮嘱,她将涌到嘴边的怒骂用力地憋了回去,垂在袖口里的手狠掐了自己一下后疼得飙出了泪来。“义姐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南枝又如何能知道后面的事情?”
秦攸宜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后来被人丢进了那间屋子里,当时那间屋子的门锁是因尚书大人听到了我的呼救声之后闯进来而失手弄断的。”
秦攸宜情绪激动,“义姐适才的话是在当着陛下的面来污蔑我吗?”
“我知道义姐向来不喜欢我,可我向来没有想与你争什么的想法,阿父阿母向来偏宠你,我可有争过什么?平日里你怎么看不惯我都无所谓,可这是在陛下面前,你怎得还能像先前那般任意污蔑我!”
坐在旁边位置上的秦家众人此刻无人敢上前替钟云间说话,哪怕秦攸宜的有着故意夸大的意思,坐在高座之上的陛下也丝毫没有怀疑她话中的真假。毕竟今日在宴会上秦战当众贬低亲女儿的事情他是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