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攸宜登时紧紧捂住了嘴。她认出来了。是那日在御湖旁的假山后头听到的男人。男人语调尤为漫不经心,可说出来的话却宛如一条滑腻的毒蛇一般贪暴,“上官瑞愚蠢至极却也敢觊觎储位,好在我们都没有动手就有人替我们解决了这个蠢货!”
“萧知廷的如意算盘怕是要彻底落空,他只能不甘心地扶持上官珏,这样互不信任的搭档看似坚固,实则一举就可以让他们瞬间瓦解,如今只有你在陛下眼中最为可靠之人,还需谢怀与作甚?”
南宫夙双瞳里的光犹如幽白色的鬼火,他又问,“民间传言的事情可与你有干系?”
上官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干的。”
“我本就知道想要置谢怀与于死地的人很多。”
南宫夙低低地笑了,“却不想竟然这么多…”上官琅讥笑,对南宫夙的话既觉得轻蔑也觉得厌恶,可话却说的很凑趣,“本宫不会再拉拢谢怀与,也希望首辅始终衷心于本宫。”
南宫夙神色逼戾,“是。”
两人走路的脚步声极轻,直到过了许久后秦攸宜才确定下头的人已经离开。她小心翼翼地从屋顶上爬下来,就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没踩稳地面,稍稍扭伤了脚踝,咬紧了下唇没敢发出声音。秦攸宜原本做好了一间间寻人的打算,却没想到谢怀与所在的地方竟这般好寻,她不过是转了一圈就确定了地方。因为只有这一处的灯火通明,门口还有两名身形魁梧的守卫站着。秦攸宜在地上拾起了两颗石子,寻了个合适的角度手指微转,一下子击中了其中一名守卫身后的穴道上,那人两眼一翻,无力地滑落下来,把身边另一名守卫吓了一跳,慌慌忙忙地去看他。秦攸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另一名守卫正要呼救其余的人,她就在此时另一名守卫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再次精准击中他后脖处的穴道。秦攸宜无声地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她四周环视了一番后快步推门而入,和里头听到动静准备放下书册起身察看的谢怀与四目相对。谢怀与一动不动地盯着秦攸宜。黑漆的眼眸里流动着几点光波,他的声音因过于意外有着几近不闻的颤抖,显然是被震惊到了。他低音似蛊,“你怎么来了?”
秦攸宜的眼眶一瞬间就红透了,“我怕你被人用武力威胁,有些不放心,就想来看看你…”说着,秦攸宜倏然想起今日去椒房殿求情还被呵斥的事情,在谢怀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伸手去把他的衣袖向上推,边对他动手动脚,边开始扑扑簇簇地往下落眼泪,“我看看,有没有人对你施刑?”
谢怀与及时制止了她作乱的手,看着她不知怎得竟灰扑扑的脸颊,眼底的笑意缓缓漾开,他无奈一叹,“我没事,倒是你的脸上怎得这么多灰尘?”
秦攸宜莫名奇妙地摸了把脸,果真手上沾染了许多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定是她刚才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看到谢怀与明显憋笑的模样,秦攸宜两侧脸颊都气得鼓了起来。“我刚才都差点扭伤到脚,你竟然还笑!”
谢怀与果真没了笑意,蹲下身子去察看她脚上的伤势。有些红肿,但不算太严重。“书房后头的立柜上有一个紫檀木盒,里头有瓶白瓷瓶,你一日三次按时涂抹,不出三日就会完全恢复。”
谢怀与叮嘱的话语让秦攸宜不自然地垂下了头。怎么跟他说啊?谢怀与太了解她了,见秦攸宜这副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就知道她是在心虚,肯定有事在瞒着自己。他俊美一蹙,“怎么了?”
“我答应我大兄,要回秦府住些时日。”
秦攸宜停顿了半秒,“不过我的人身自由不会受到控制。”
谢怀与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沉稳,“我会派人在你身边,这样我也可安心些。”
其实皇帝前段时日听到了上京纷传的流言之后已向他隐约暗示了此事,但谢怀与没有将此事告诉给秦攸宜,只因知道她心底是不愿提及那个地方。可谢怀与没想到秦攸宜如今自己走了出来,他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双眸紧紧攫住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你随时可以离开。”
“对了,我方才见到了二皇子和他口中的首辅,应当就是掌管凤陵台的人吧。”
“还有那日在宫中,我也撞见了他们在商榷阴私,你在此处不要吃任何人给的食物。”
秦攸宜将身上的包裹递给谢怀与,神情肃然,“饿了就吃这里头的胡饼。”
谢怀与打开包裹,看到里头的东西后嘴角抽了抽,扶着额头低声笑了起来,“你的顾虑为何这般周全?”
“严肃一点!”
秦攸宜腮帮子圆鼓鼓的,“这是在说正经事呢。”
“好。”
谢怀与努力地敛下上扬的唇角,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仔细地擦拭她脸上的灰尘,“我也有一件正经事要说于你。”
谢怀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即风楼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泄露出去的,你能猜出来是何人吗?”
秦攸宜停顿了半刻,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来,“落苏。”
聪明!谢怀与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他的唇边重新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正了正神色后说,“即风楼的嫌疑我会洗清,与落苏勾结的人需得调查出来,如今我不便出去,这件事情只能交与你去做。”
秦攸宜点头,“我会命人去调查此事。”
他哪里是不便出面,只是知道自己想亲手了结自己所憎恶的仇敌,所以才将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地交到自己的手上。可要想要解决落苏,只能寻到她无可分辨的事情。秦攸宜目光稍敛,脸颊两侧的梨涡微微鼓动起来。这样有力的把柄,她恰好知道一个。她所击打在两名守卫身上的穴位只能够维持片刻的时间,即便她再过恋恋不舍,也只能和谢怀与告别,按照原先的房顶爬上去后又翻出了墙。阿黑和江收在外头都快要急疯了,见她脸上黑黝黝的,又一瘸一拐地走来后马上惊慌起来,以为她在里头被人捉住后打了一顿。秦攸宜甚是疲惫地钻进了马车内后一倒,“回府。”
阿黑依旧在前头驾马,坐于马车内的秦攸宜却开始嘱咐江收要去做一些事情。江收总感觉秦攸宜的话哪里有些奇怪,“郡主,为何您让我先回春濛楼?”
“江星离不开你。”
秦攸宜并不瞒他,“而且我过几日就要回将军府住段日子了。”
前头驾马的阿黑凑巧听到了这句话,误以为她和谢怀与之间出了些矛盾,手上的缰绳都握不紧了,一下子刹住了马车。“郡主,您不能这么做。”
阿黑的模样有些痛心疾首,“大人遇到了危机,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你还可以再会胡思乱想一些。”
秦攸宜正色直道:“待会儿回府之后,你去寻一名京中最好的仵作。”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