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辙直直地站着,脸上流露出嘲弄的笑意来,安王看到他的神情:“陈明辙,你干了什么?”
正一团乱糟糟的时候,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随后,是隆重庄严的皇家威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车辇上缓缓走出。众宾客和不甘不愿的安王等人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安王意图谋反,其罪当诛,若你束手就擒,看到一母同胞的份上,朕不诛你全家,留你血脉。”
安王嘿嘿冷笑:“皇兄说哪里话,臣弟多年来安分守已,并无谋逆之心。成王败寇,臣弟愿赌服输,皇兄容不下我,那就直说便是。”
皇上走到主位上,坐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安王:“朕也愿意相信皇弟真就此收心,但可惜呀,皇弟你还是急了一些……”禁军统领将搜集出来的证物一一带上,随同而来的还有一名端庄明艳的妇人,她眉心有一枚红痣,庄严似菩萨,眼里却有着忧愁和漠然。“茗仪。”
安王忍不住叫了她的小名,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孟茗仪看也没看他一眼,向皇上恭敬地跪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兵符:“皇上。”
安王看到这跳了起来,目眦欲裂,大步向着孟茗仪冲过去:“你在做什么?”
孟茗仪站起,转身,定定地看着安王。安王满怀的怒气看到她平静的眼神时,一下子焉了,最后只剩下一声苦笑:“茗仪,为什么?”
孟茗仪眼神穿过他落在陈明辙的身上,突然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来,她说:“为什么?不是清楚吗?我丈夫因为你而死,我孩子因为你被追杀多年,现在又被你和你女儿被迫与妻子分离……”“我因你家破人亡,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不觉得可笑吗?”
安王脸色一变,眼神跟着她的落在了陈明辙的身上:“他,是你儿子?”
“是呀。我苦命的儿子,多年流落,如今还被你当作使唤的杀器。”
孟茗仪推开安王,向着陈明辙招手,“来娘这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安王一把抓住她,深深地看着她,压抑着怒气说:“难为夫妻十余载,还不及他与你几载吗?更何况,我与你幼年相识,早年心意相投,你就这般对我?”
孟茗仪向他惨然一笑:“当年是你背弃在先,如今在再说这些,早就晚了。”
“可是,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吗?”
孟茗仪摇摇头,不再与他说话。安王阴深深地看着陈明辙,以前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如今看来,他与孟茗仪有那么二分的相似。他早该看出来的。陈明辙来到孟茗仪面前,轻声唤道:“母亲。”
孟茗仪抚摸她的脸,积攒多年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前言万语化为泣不成声,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好孩子。”
李梦雪惨叫着冲出来,推开前来抓她的人,跌跌撞撞地来到安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父王,父王,弟弟,弟弟死了。”
安王终于怒不可撤,手握着刀就要冲上去,被禁军层层围住,没多久就被绑了个结实,按在地下。“皇兄,你缘何杀我幼子?”
安王眼睛血红一片,声音凄厉,“臣弟谋逆一事还未有定论,你,你就杀我血脉,你好狠的心。”
皇上脸色阴沉下来,怒道:“朕并未下旨。”
孟茗仪嗤笑一声:“是我杀的。”
“什么?”
这下不光是安王和皇上震惊了,陈明辙也万万没想到。李梦雪尖叫着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长长的指间陷入肌肤里:“你个贱人,你个毒妇,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你儿子,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要杀他?”
陈明辙将李梦雪扯开,甩在地上,护住孟茗仪。李梦雪趴在地上痛哭,怎么也想不到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陈明辙也不解,这句话也是安王想问的,他状若疯狂地看着孟茗仪就想等她一个回复。孟茗仪捂住脖子,脸上带着笑,却比哭了还要难看:“一个孽种罢了。本来,就没期盼他来到这世上,他活着我就恨不得他死,现在不过我生的由我送走罢了。”
话是这样说,但她身体颤抖,嘴唇也在颤抖,声音也在抖,根本不像说的那般平静。亲手弑子,即便是她的耻辱,但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么多年了,她下手的时候也是不忍的。但是,再多的不忍,现在也都迟了。安王哀嚎了一声,若不是被人重重地压住,怕是要将孟茗仪撕成碎片。安王意图谋反,在家中搜查出龙服和结党营私,私铸兵器、豢养将士,以及多年来构陷杀害忠良之事。兵符是孟茗仪交的,谋逆的证据是陈明辙暗中禀告给皇上的。从始至终,他都是皇上的棋子,就为了扳倒安王。皇上念在安王是一母同胞的份上,又因太后求情,终身软禁,安王子嗣一应贬为庶人,李梦雪远嫁和亲。等到皇上将安王一家下了大狱,放孟茗仪和陈明辙团聚。母子两人多年分离,再见时也是那般场景,如今尘埃落定,两人静静地坐在一起,反而无话可说。十几年的分离,早就了巨大的隔阂,根本无法弥补。最后,孟茗仪只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想将这十几年的时光一起看过来。最后,她平静地说:“去找你家小姐吧,莫再回来。”
陈明辙问:“你不与我一起吗?”
孟茗仪摇摇头:“不了,不合适。”
陈明辙又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孟茗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明辙,我以后没有打算的。你父亲死了,安王被软禁了,那个孩子也死了。我,若是还活着,对不起他们。”
陈明辙动动嘴唇,想劝她,但又觉得无话可劝,只是沉默着。“只是,我若真这样死了,又对不起你来救我。”
孟茗仪又说,“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陈明辙心里却有了不好的念头,但他无力阻止,若是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还好,他还有小姐。就是不知道小姐还在不在等他。柳然知道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城,在他们以前的小院中看到了正在清扫的陈明辙。褪去了以往的阴郁和隐隐的狠厉,他就像寻常的少年郎那样带着平和的笑意和期待,扫去院子里的落叶,剪去疯长的花木,将她的躺椅搬出来晒太阳。她就这样看着他忙碌,而他太过投入,竟然一无所觉。他躺在那张躺椅上,拿着一本书,学着她以前的样子盖在脸上,往事历历在目,他不禁轻轻念了声:“小姐。”
然后,书被拿开,一抹阳光刺得他眼疼,他的小姐携带者万丈光芒站在他面前。突然,他觉得此生圆满。孟茗仪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年轻人呀,正般配,而她也该到了落幕的时候了。没多久,京城传来安王与王妃殉情的消息,小道消息,是王妃带了毒酒,与安王牵着手双双离世。陈明辙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想些什么。只是修建花木的花忍不住将长得好好的花给剪得七零八落,说好的,她死了对不起他呢。有时候,女人就是骗子。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再煎熬。那天夜里的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打碎了枝头摇曳的花瓣,落在地上混入泥土。昨夜风狂雨骤,过往尽是云烟,葬入风雨,埋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