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浑然不知身处何方。眯着一双水盈盈的睡眼,迷迷糊糊对上了曲泊远的视线。紧跟着,就被男人一脚踹下了床!“好疼!曲泊远,你干什么?”
“金多多,你太放肆了些。”
床上的曲泊远衣衫凌乱,胸口处还有一团显眼的口水渍,眼下一片黑青,活似被人折磨了一晚。“那你也不该踢人啊,把我叫醒不就是了。”
金多多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是你不知自重,应该让官府把你抓走,好好教教你做女子的规矩。”
曲泊远冷冷道,撇过脸去换了一件上衣,把那张脸移出了自己的视线,快得过分的心跳终于慢慢的静了下去。“你你你。”
金多多发现自己腿上和腰上起了好大一片黑青,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就你这样的人,你,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
曲泊远冷着一张脸,只耳朵尖上有一点褪不去的红,赤脚从她身边走,打开门:“出去。”
金多多深吸一口气,连铺盖卷也不要了,抬腿就往外走。个讨人厌的小气鬼!她心里头憋着一股气——暗自发誓再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了。他不配!两人在一片冷战中起程,与此同时,京城曲家亦是一片哀嚎。“曲当家,我们露江商会都是为了您才落到这步田地的,您得帮帮我们啊!”
田七脸色苍白,哽咽道:“多少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还有咱们的人手,都败在那小丫头的手里了!”
“还有王掌柜的,连王掌柜的也被他们……”“废物!”
曲千重脸色胀红,恨不得一刀砍翻田七:“一事无成,都是些废物!滚。”
“曲当家,您”“再不滚就送你去和那姓王的作伴。”
曲千重阴鸷的看了田喜一眼。田七浑身一震,夹着尾巴屁滚尿流的离开了。曲千重在书房里默默的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乘着一顶小轿,从角门里出去了。“你们都在这里候着,没有我传唤,不要进来。”
曲家下人齐声应是,喏喏退至一旁。曲千重脸色凝重,整了整自己的仪容,走进了那座檐牙高啄,琉璃玉瓦的深宅大院里。他似乎很熟悉自己要去的地方,一路进到此处主人家的外书房里,里头安排不显山不漏水,细细看来,却丝毫不亚于曲家奢贵。他焦急的等了很久,外书房门外才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大人,您的身体……”方才对曲千重很是冷淡的管家扶着一人站在门外,焦急道:“老奴再去为您拿一丸荣参丸来吧。”
“不必。”
尽管天气已经炎热起来,那人仍然穿着一袭厚重的黑色大氅,他声音低哑,开口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曲千重赶忙迎出去:“大人!”
他神色惶恐,迎到那人身旁:“大人,我,我”那人好容易压住一阵咳嗽,看曲千重一眼:“你太让我失望。”
“是,可是,大人。”
曲千重诚惶诚恐道:“如果您能再给我一点帮助……”那人挥了挥手,一块令牌被丢到了曲千重的怀里。“这令牌可以调动金多多沿路上一切我可以插手的势力。”
那人语气淡淡的:“曲当家,这次,你要尽心些。”
曲千重松了一口气,手握令牌,匍匐在地:“谢大人,谢大人!”
那人却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三日后。金多多最近一直恪守誓言,坚决不对曲泊远主动开口,两人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日也在一起用餐。只是不知曲泊远是因为不习惯水上生活,还是单纯龟毛洁癖,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差极了。每次吃饭他都动不了几筷子,上午吃饭时更是直接没露面,金多多在角落里抓住曲三:“你家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无语道:“看他脸白成那个样子,不吃饭是想去修仙啊?”
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再这样耗下去,只怕我们还没有到沿海,他就要生一场大病了。”
“就算有洁癖,这个时候也该忍耐一些才是!”
曲三抿了抿唇,苦恼的摇了摇头:“公子他……不是因为任性。”
金多多一怔:“你说什么?”
“金小姐,公子他这几个月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也是因为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子。”
曲三似乎已经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这几天他也是急得团团转。“你的意思是,小时候有人欺负他?”
曲三脸色晦暗,道:“曲家是大夫人掌家,她……管家极严,眼里见不得一丝不干净。公子那时还是幼童,还不晓人事,玩耍学习时身上难免会沾上一点脏污,总会被夫人责罚。”
曲泊远竟然也被人欺负过?“所以他的洁癖是因为……”曲三默默点了点头:“公子经常被罚一日不准吃饭,被关在柴房里,不准我们前去探望,有时夫人忘了,一连饿上两三天也是有的。”
金多多怔然道:“怪不得他……”人若是曾经饿的狠了,要不是逮到食物便吃,要不便是一有不舒服便对食物敬而远之——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一口都不碰。金多多沉默半晌,突然跺脚道:“行,我都知道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以后你家公子要再不肯吃饭,就来跟我说。”
曲泊远原来也曾是一个可怜的小崽子。她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那么多了。恰好船上有人打鱼。金多多支了炉子,拿御用的粳米,炖上一锅粥。而后从船上刚捞起的拖网里捡了一些新鲜海鲜,当场宰杀。剖洗干净后,一手按着鱼背,一刀顺着鱼背切入,很快一张完整的鱼皮剖下。金多多用鱼皮裹着调制好的香菇胡萝卜和火腿三丁,沾上面粉,交给船上的厨子上火小烤。“火一定要小,大了鱼皮会收缩。”
然后她自己,用一把快刀沿着鱼脊骨滑下去,众人还没看明白,一块无刺的鱼腹肉就落了下来。再一次之后,案上便只剩鱼头鱼尾并一副完整的鱼骨架来,那鱼腹骨竟然一根都没断,直把船上众人看得嘴能塞蛋。恰在这时,粥锅开始飘出香气。金多多丢下几块姜块,手下刀如电光,那鱼生便如雪片,飞去锅中。船上众人看得真切,那鱼片薄到透光。只是在锅里稍稍滚了两滚,便呈现出诱人的乳白来。而这时,那鱼皮三丁卷也烤的差不多了,金多多架起油锅,小火快炸,一道金黄黄的鱼皮三丁卷便已经做好了。“真香!”
隔壁小孩都要馋哭了。就是太香了,容易腻。金多多想了一下,又拿船上的小青桔,挤了点汁撒上去。她尝了一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新酸气完美的中和浓香。漂亮!金多多将鱼皮三丁卷摆盘,正好粥也好了,一并端去曲泊远那里:“是我,金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