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还有点机灵,就该立即启程回京城。这临海县,这官场,都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该争锋的地方。唐维作为老牌氏族的后代,自然也善于经营关系。那几个当地豪绅在匆匆赶到县衙后,果然满口答应下来。“唐大人,你放心,既然您开了这个口,不仅我们几家人不会去那劳什子海鲜局,县城里的百姓,但凡还想在我们商行里买卖东西的,也绝对不准他们参加!”
“是,大人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绝啊!”
管家见唐维脸色终于转晴,不失时机地拍起马屁:“强龙不压地头蛇,她金女官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咱们临海县这片天去。”
“是啊,唐大人,别的地方不敢说,临海县这片天,还是由咱们几个来顶的。”
肥头大耳的豪绅哈哈大笑,竭力拍着彩虹屁:“要不是您好心,咱们县里的百姓早都饿死了!”
唐维心里一刺,抓紧了太师椅上的扶手:“哪里的话……那就,多谢诸位了。”
他站在堂中,目送他们离去。只见夜色中,那从京城方向绵延而来的山脉,犹如一尊尊狰兽,欲要吞尽光明。“哎~~”县城的另一头,金多多却是趁热打铁,当即买下几间临街店铺,曲泊远龙飞凤舞的写了招牌,被众人拥簇着挂了上去,海鲜局便热热闹闹地开张了。“小姐,是不是他们没有把消息传出去?”
中午时候,四喜犹犹豫豫的走了进来:“我们在那里等了半天都没什么人来报名……之前那些说要过来的百姓也都不见人影。”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王大海探了个脑袋进来:“肯定是柳承那小子办事不得力。”
他挺直了身子,没注意身后正有人大步流星的往进走,悍然道:“金老大,我出去一趟,肯定把人都给你呦喝进来!”
“放屁。”
“哎吆,你打我做什么!”
王大海对走进门来的柳承怒目而视:“自己没本事还不让别人说了?你你你,狂什么啊你?”
柳承脸色阴沉,敲完王大海的脑壳后便再不看他一眼,只在金多多面前站定:“你这海鲜局办不成。”
他看曲泊远很是不顺眼,又想不出办法对付他,心里很是不顺气:“没人愿意过来。”
金多多与曲泊远对视一眼:“怎么了?”
柳承言简意赅道:“有人在县城里使绊子,刻意要看你这海鲜局的笑话。”
他撇撇嘴:“眼下没一个人敢到这里来当差,更别说是来学习海菜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金多多的眼睛:“现在又要怎么办?”
若是金多多愿意抛开曲泊远,他倒是能在家乡想些办法,不论使什么招数,都要给她搞些人手过来。“既然如此,先把外面招呼的人叫回来。”
曲泊远敲敲桌子,金多多的注意力很自然的被引了过来,自然而然的将她与柳承隔离开来。“你意下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
金多多权当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起身道:“他们现在不来,以后也是要抢着来的。”
她拍了拍腰间令牌,与曲泊远相视一笑:“说起来咱们的大队人马也快到了。”
“唔,时机赶的刚刚好嘛。”
压着百姓,不肯给她人手?金多多挑眉一笑,正好,等过几天各路人马齐全了,刚好可以给临海县这些人上一课!要知道,这一路上两人别的不说,那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寨子可不是白给的,着实让他俩发了一笔横财,人手现在是大大的有啊!当初是不好带着这大堆人马一起行动,怕引起沿路地方恐慌,四千余人,大多都是青壮,一路浩浩荡荡的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率兵攻城了呢……“眼下最要紧的,是开商路。”
曲泊远道:“要想让海菜传播开来,最便捷,最迅速的方法莫不过于让商人把我们的东西带到天南地北。”
他看到金多多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中一动:“想到法子了?”
“民以食为天。”
金多多学他的样子挑眉:“曲公子,如果只要撒些粉末便能让膳食滋味倍增,鲜味加倍,你认为这种东西销量如何?”
“千金难买。”
曲泊远情不自禁往前倾了倾身子,看着她:“你说的这种粉末,难道是某种海菜?”
金多多卖了个关子:“现在还说不准,唔,得等我试验一番后才行。”
曲泊远专注地看着她,嘴角带笑:“嗯?”
她是个宝贝。他早就知道了。她道:“若是真的能把味精提取出来,只要往菜里放一点点,不管是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都会变得美味很多。”
柳承在旁边听的不由呆了:“这味精,果有这般功效?”
他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嘴张的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若这味精当真有金多多说的这般神奇……能不能给膳食添味都在其次,如此一来,那些以前难以下咽,甚至是让人作呕之物,岂不是都可以用来饱腹了?若真的能做出这种东西,能拯救多少饥民!若当真,当真……这天下,怕不是真的要被她给翻了!柳承与王大海面面相觑,在这一瞬间忘记了彼此新仇旧恨,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们这些人当初是为什么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当土匪?还不是为了能让家人吃饱肚子!在这个乱世,能饱肚子的东西才是王道,只要和粮食沾边,通通都是宝贝。金多多没有察觉两人心中的风起云涌,已经点齐人马,立刻就要奔赴海边了。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好东西——海带!这玩意儿是宝贝中的宝贝,但这个时代的人甚至都不怎么吃它。和她一起过来的“先头兵”们通通被她指使的团团转。简洁的描述了一下海带和紫菜之后,她双手一挥:“这两样都是好东西,有多少要多少!”
六童一脸嫌弃的捡起岸边的海带,捏着鼻子扔到了筐里:“这脏乎乎的玩意儿,连牲畜都没法喂,多多姐莫不是记错了那制作,额,味精的法子?”
海边的太阳把众人晒得苦不堪言,甚至连海风也是热的,海浪打在腿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若不是金多多在这些日子里着实在众人心中建立起了威信,土匪们怕是早就造反了。胡大娘手下不停:“金女官怎么会错,再说了,她也是干到现在都没有歇息过呢!”
身先士卒这四个字,金多多做到了。一旁,金多多擦了一把汗,抬头估量了下众人收获:“大家辛苦了。”
她挥挥手:“分出一批人来带着海带先和我回去一趟。”
一次成功自然最好,若是不行,少不得要试好多次了。“是!”
……海鲜局内,曲泊远已经按着金多多之前吩咐,准备好了烘干用的烤炉,样式虽然稍显简陋了些,倒是也能满足金多多的要求。“干得漂亮。”
金多多干完半缸子凉水,一抹嘴唇便要投入下一场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她拍了拍曲泊远的肩膀,刚要往前走,却被那人拎住了后颈皮。“怎么,还不让人夸了?”
曲泊远动作一顿,破天荒的,眉眼之间竟然有一丝局促,金多多有些惊恐的睁大了眼,什么都能出事,曲泊远金主爸爸可不行。“你这味精……如真有奇效,不会反噬到你身体上吧?”
此等仙法,真的是一个凡人能扛得住的吗?金多多半天才想明白曲泊远的思维逻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清曲泊远神色严肃,才道:“我不会有事。”
她笑着挑眉:“我要开发海菜,要拯救天下饥民,还要回家去让我家人过好日子,我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你放心,曲公子,我做这些事情是大大的善举,不会受天谴的。”
她脚步轻快,挥挥手往前走:“再说,我可是要赖你一辈子的!”
这么靠谱的粗大腿,一根就够她啃一辈子了。厨房里一片热气蒸腾,金多多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海带上,带领众人将泥沙洗得干干净净。她亲身下场,粗活累活毫不顾忌,众人看在眼里,更加敬佩,嘴上不言语,做起活来却更加起劲儿。众人合力将海带放在烤炉上,随着热浪翻滚,海带那阵特有的香味儿也渐渐的飘了出来。“爆炒海带丝,凉拌海带苗,海带排骨汤…”金多多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陶醉握拳。做出味精后,她非得好好犒劳自己一回不可!“多多姐!”
六童揭开盖子,戳了一下里头东西,喊道:“都已经变脆了,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切碎,磨成粉末!”
金多多身先士卒,将干海带碾碎,碎成粉末,心里怦怦直跳。应该能成吧?她不会用化学办法提炼味精,但最开始的味精的确是从海带丝提取出来的。“六童,你帮我取些面粉和鸡蛋过来。”
成与不成,一试便知。“好!”
说起吃的,六童立刻来了精神,立刻取来东西,燃起灶火,眼巴巴地守在一旁:“多多姐,要做什么好吃的?”
金多多随手在鸡蛋顶上磕开一个小洞,把蛋液撒在了沸水里,面粉洒水,半湿不干的搅在一起,简简单单的浇在锅里,片刻之后,便有面香传出。六童吸了吸鼻子:“原来是疙瘩汤啊。”
她看着金多多往里添酱油醋,怀念道:“小时候,我娘也给我做过。”
虽然是道家常菜,鸡蛋和面粉却是珍贵之物,是只有生日时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她看了金多多一眼,吸溜了下哈喇子。跟着这个人……说不定,大家真的都能活下去。金多多早已尝过自制“味精”的味道,忐忑的添了一些到锅里——海带粉的味道的确和味精相似,浓度却还不够,该添多少才能达到以往味精的效果,还需仔细斟酌一番。疙瘩汤是快手饭,熟的很快,香味儿飘散,不知不觉之间,厨房里的众人都围了过来:“还是这疙瘩汤够劲儿啊。”
金多多心里紧张,自己不确定的尝了一口,眉头微松,转瞬却又叹了一口气。“要是这里有香油就好了。”
香油,只要两三滴就行,那才是疙瘩汤的灵魂呢!还有香菜,花椒和八角——她迟早要在这里把这些好东西找出来!“好香!”
却是六童忍不住嘴馋,偷偷舀了一碗疙瘩汤,忍着烫嘴喝了一口,惊呼出声:“这,这疙瘩汤怎么能这么鲜?”
她喃喃道:“我娘做的疙瘩汤最是好喝,却从来没有如此有味过。”
金多多回神,看着众人嗷嗷待哺的面孔,不禁哑然失笑,终于从自己的美食王国中回神过来:“大家都尝尝看吧,试试这添了味精的疙瘩汤滋味如何,和以前有没有区别。”
她一心只想着现代时那些眼花缭乱的调味品,都忘了欢庆有味精的成功了。“好吃——这疙瘩汤,不对,那海里的废草,果真有如此魔力?”
“真好吃,比放了肉还要好吃!”
味精一出,谁与争锋?金多多退到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狼吞虎咽那碗再简单不过的疙瘩汤。在古代,香料本来就是价值千金之物,若不是临海县背靠大海,怕是这里的贫苦人家连盐都吃不起。味精这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神物,让众人直把一锅疙瘩汤吃得那叫个干净哦,洗都不用洗了!“多多姐!”
六童双眼直冒金光,闪电般蹭到金多多身旁,激情澎湃道:“我现在就带着大家去海边捞海带!”
疙瘩汤可不是海菜,大家以前都是吃过的,既然这“味精”能让疙瘩汤变得这般美味,若是能添到肉食里……那岂不是要上天?曲泊远不知何时站到了金多多身旁,她笑着递了一碗过去:“尝尝看?”
曲泊远早已恢复了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大家公子模样,好似听不到厨房里众声喧哗一般,慢条斯理的喝完了那碗疙瘩汤。若不是他还意犹未尽的往空锅里看了一眼,金多多几乎要以为他是不喜欢了。“今日早点休息。”
他眉睫低垂,突然一笑:“明天我们要请客。”
金多多心里一动:“你想请谁?”
“有这样的宝贝,自然要为它们找一些出手阔绰的主人。”
临海县的那些豪绅富人们……也到了该出出血的时候了。……“不去。”
临海县,沈府。沈万冷笑一声,把金多多送来的帖子扔了出去:“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不安好心。告诉她,我身体不舒服,没办法赴宴。”
“爹,不去不行啊。”
沈万的儿子低声道:“其他几家都去了。况且……”他苦笑一声:“她还一并送来了,送来了咱们家商线上的机密。”
“什么?”
“那曲泊远神通广大,咱们这小地方的人,哪里能扛得过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