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夫看她比划了一通，后知后觉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能说话，你想让老夫帮你把腿接起来？”

【老头，你说得太对了。】陈若娇眼里一喜，连连点头。这老头看着老，脑子倒是好使，一下子便能猜出来自己想表达什么。“接腿倒是不难，只是你口不能言，是天生如此吗？”

徐大夫瞧了瞧她的腿，见肿起来的断处位置很好续接，也就没当一回事。不过这母女两个倒也可怜，一瞎一哑，也不知是如何活下去的。【吃错了药。】陈若娇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几个字。“小丫头，你竟会识字？”

徐大夫一脸惊诧。倒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在这十里八村，真没几个学堂，唯独镇上有个官办学堂，却只允许男娃上学。因此，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子，能遇到一个小小年纪便会识字的女娃娃，当真是比捡到银子还稀奇。陈若娇见他一惊一乍的，唯恐露馅，连忙竖起指头立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徐大夫立即会意，点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胡乱言语。如今镇上官府管的严，若是被人发现你偷学，定免不了牢狱之灾。”

官府里的老爷可是最忌讳偷学一事，顾名思义，便是没交束脩，则视为偷学。因此，在这十里八村，能上的起学堂的没几个人。听他这么说，陈若娇忽然想起来当初自己被陈月生诬陷偷学一事，差点被府衙的差役活活打死，却无一人去替她求情。后来是她阿娘去寻了一趟官老爷，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官老爷竟命人将她放了。可也是从那以后，阿娘便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日夜刺绣，最终积劳成疾，久病难医，落得个暴毙身亡的下场。可即便如此，还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阿娘是个破鞋！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破鞋，只是阿娘去了，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倒是里正出来为她说话，还助她安葬阿娘，也是从那时起，她才认为里正是阿娘和富贵去世后，唯一能待她好的人了。所以，在里正的出面干预下，她不再计较村里人曾对她恶言相向，也不再计较黑胖等人对她的欺凌侮辱，反而选择守护这个村子。如今想来，何其可笑？当初的她，竟然就那么轻易地原谅了害死她娘的凶手，反而认贼作父，相信了仇人一家！陈若娇眼中戾气横生，心中暴怒不止。若不是重来这一世，她又怎会去回想当年阿娘病逝的真相？眼下细想，这整个陈家村的人都该死！徐大夫瞧着这女娃子突然间情绪大变，再见她面上无波无澜，眼中却煞气翻涌，心下一惊，“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陈若娇回过神，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深沉如水，竟令他心里发怵。这是头一次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身上瞧见这般眼神，平静如死水，幽深难见底。忽略掉内心的惊悸，徐大夫缓口气道：“丫头，老夫先替你把腿接上吧。”

【有劳。】陈若娇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随后又洋洋洒洒写下一大篇药名。徐大夫越看越心惊，这女娃娃写下的，竟是一大串药名！“丫头，你怎知这些药材的？你也懂医？”

徐大夫更加诧异，惊咦道。【不过偷看了几本医书罢了，劳烦先生将这些药材一并送来。】陈若娇又写下一句话，这才停下手，目光平静地看向徐大夫。“看了几本医书便有如此悟性，丫头，你这开的药方是解你喉咙所中之毒的吧？”

徐大夫双眼锐利，单从陈若娇写下的药名来看，这女娃娃定是知道自己不能言语是因为中了毒。瞧她这副老成又熟练的模样，倒让徐大夫再次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小一个村子，竟是卧虎藏龙。见陈若娇面色警惕，徐大夫不再探究，而是伸出手按在她的腿上，一边接腿，一边道：“丫头，老夫瞧你根骨极好，悟性极佳，倒是个学医的料子，不如跟着老夫学习医术，将来也有一身能吃饭的本事。”

末了，他给陈若娇的腿上了药，全程没听见陈若娇喊一声疼，更加觉得这女娃子是个坚韧的好苗子。陈若娇却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徐大夫瞧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她不知好歹，多少人眼馋他这身医术，唯独这丫头不识货，得了，他倒也不是上赶着收徒，真是朽木不可雕！“你既然懂点医术，胳膊上这伤便自己上药吧，老夫走了。”

徐大夫有些被她气到了，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扔在桌子上，拔腿便往外走。陈若娇冲他摆了摆手，听得屋外富贵追着送他去了，倒也不担心这老头会暴露她识字懂医的秘密，就算真说出去了，她一个哑巴，自然不会承认。于是翘着腿躺在床上，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她那药方子得连续吃个把月才能彻底清除喉间毒血，但以里正那表里不一的心肠，定不会替她支付一个月的药钱，如此一来，这药钱倒是让她犯了难。赊吗？陈若娇想起方才徐大夫被自己气走的模样，有些悔恨。自己不再是当初那个权倾朝野的幕主，如今若想行事方便，应该少得罪些人。对了，这老头不是想收她为徒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去了他的医馆，还不是什么样的药材她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吗？拿定主意，陈若娇长松了口气，这几日养腿，她倒是什么事也干不了。若她所料不错，黑胖几人定会趁着她受伤，前来找她麻烦。正想着，一道人影突然走进屋来，挡着刺眼的光，在陈若娇眼前压下一个高大又压抑的影子。陈若娇眯眼看去，逆着光线，倒让她一时无法看清来人的面容。但本能的陌生感与压抑感令她警觉的神经倏然紧崩，全身汗毛倒立而起，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做出蓄势待发的姿态。【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