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始议论起来：“这月生有读书的脑瓜子，却没有读书的命呀。平常瞧着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还算个正常人，如今发起病来，真吓人。”
“是啊，这以后要考举人，哪有命去考啊！怕是连童生都挨不到了吧。”
“你们也别瞎说，有徐大夫在，月生不会有事的。你们这些嚼舌根的，小心里正找上你们，尽说些晦气话！”
一个尖锐的声音回了一句，那先前还在议论的两人瞬间收了口，不敢多言。里正的威望在村里人心中扎下了根，可没人敢忤逆他。陈若娇侧头看去，那说话的可不正是黑胖娘吗？也对，黑胖一家可不就是巴结着里正，才能在村里混的风生水起，没人敢招惹吗？只可惜，陈月生命再硬，能挺过这一次，却没能挺过秋后的童生试。也就是在童生试的前一个月，他将她带去了学堂，将她藏在桌椅下，最后引来授课师爷将她当场拿下。想起昨日泥潭之外，陈月生就站在高高的石头上俯视她所遭遇的一切，面上的神情冷漠又阴森，陈若娇的嘴角扯起一个阴冷的笑容，脚下一转，径直进了里正家的院门。这种自身不幸却要以凌辱他人取乐的人，可以活着，但应该活得更特别一点不是吗？里正正在家门口与徐大夫说些，里正家娘子却在里面哭哭啼啼的，说什么自家儿子儿媳福薄，扔下两个孩子便撒手人寰了，如今小孙子又出了这档子事，叫她到了地底下怎么向儿子儿媳交代。这声音断断续续，吵得人脑仁疼。里正怒斥了一声，里正家娘子稍稍收了声，但是哭泣不止。没多久，徐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脸色沉沉，冲里正直摇头：“你家孙子这病发的急，老夫施针为他吊了口气，能不能挺过今日还得两说。你让你家这大小子随老夫走一趟，去取些药来，日日煎服，兴许会有好转。”
“徐先生，真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里正闻言，面色沉重如水。徐大夫点头：“针也施了，药也喂了，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一瞬间，里正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脚下发软，险些倒在地上。他本就满是褶皱的脸上，血色褪尽，更显苍老。陈日生连忙扶住里正，安慰道：“爷爷，弟弟会没事的，我这就跟徐先生去镇上取药。”
“快去快回，别耽误了你弟弟吃药！”
里正忧心忡忡，只能赶紧催促大孙子快去快回。徐大夫叹了口气，一转身便瞧见在院里等他的陈若娇，没好气道：“怎么是你这个丫头片子？腿还没好就到处跑，仔细落下病根。”
陈若娇不置可否，只是冲他直笑。徐大夫没再理她，迈出两步就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陈日生不解，见徐大夫为了那丑哑巴逗留，担心耽误自家弟弟的病情，当即厌恶地走上前将陈若娇推攘开，又对徐大夫道：“徐先生，我们快些走吧。”
“你推她做甚？”
徐大夫见状，立马怒瞪向他。陈日生被瞪得不明就里，笑道：“先生不知，这丑哑巴是村尾李瞎子娘家的灾星，平日里不出门，一出门村里必会出事。我们都是怕了她了，这才不敢让她接近。”
“灾星？”
徐大夫嗤笑，这女娃子眼睛雪亮，除了长得丑点，哪哪儿都不是个灾星，光是能写下那么大篇幅的药方，便注定不是池中之物。对这破落山村来说，可是几世福气都修不来的福星，可惜他们眼拙，根本就不识珠。“丫头，你跟我来。”
徐大夫不再理会陈日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陈若娇叫到了一旁，低声问道：“丫头，你来此处，可是知道那小子得了什么病？”
陈若娇点点头，嘴角笑意不减。“你写与老夫看看。”
徐大夫稍稍侧身，用大半个身子挡住身后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将手掌伸至陈若娇面前。陈若娇也不含糊，在他掌心写下“喘鸣”二字。“丫头，你当真是个宝贝呀。”
徐大夫眼睛一亮，激动起来。瞧他这副模样，陈若娇又写下一句话：先生施针无错，可他天生体弱，根底极差，生机流失，命悬一线，最好能保他生机，方可调理这喘鸣之证。这一番言辞叫徐大夫恍然大悟，他猛一拍头，“是老夫愚钝了，见他进气比出气少，一时不曾想到用人参片为他续命。”
陈若娇又在他掌心写道：“如今他这情形，恐一般的人参片效用不大，需得用上有些年份的。”
“正好前几日医馆收了一株十年参龄的人参，算这小子命大。”
徐大夫思忖片刻，突然笑起来，“只是这人参金贵，就看这里正如何取舍了，老夫去问一问。”
“先生莫急，有您扎针在前，陈月生一时半会无碍。我今日来寻先生，便是为昨日您所说收徒一事，晚辈陈若娇，愿拜先生为师。”
陈若娇迅速在他掌心写下几行字。“你这天赋，拜老夫为师怕是会屈才哩。”
徐大夫唏嘘一句，“眼下不是老夫不收，而是不敢收，怕误了你前途。”
“先生这是要收回之前的话了？”
陈若娇面色微沉。“非也非也，收徒一事可作废，但是你若愿意，可愿来老夫的医馆，干些整理药材的活儿？”
徐大夫摇摇头，转口又顺道。陈若娇双眼放光：“我愿意，多谢先生。”
“哈哈，不必多礼。”
徐大夫朗盛笑笑，随后又转身进屋去找里正商量了。没一会他便走出来，面上一片喜色，喊上陈日生往外走，出了院门又回头冲陈若娇道：“丫头，待你腿好了，便来镇上医馆寻老夫。”
说完，这次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外看热闹的人纷纷打量起陈若娇，一时间猜疑不定。“这丑哑巴怎么跟徐大夫走得这般近了？看样子，这徐大夫对她的态度可以不一般呀。”
“徐大夫可是这十里八村最有名望的大夫，能让她去医馆，不会是看上她，想收她为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