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上坟的时候和贺毅成这个罪魁祸首碰上，往年贺毅成都刻意避开，这一次，终于碰上了。只是已经说好了要认亲，白老太太和陈玲再恨，也只能把心里的情绪压下去。至于王绍军，则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贺书记，您来了！”

贺毅成朝他点点头，两人寒暄了几句，贺毅成走过来上了香，眼神哀伤地看着眼睛红肿的徐兰：“兰兰，你妈妈要是看见你流泪，她在地下也会流泪的。”

“我是为我妈妈不值！”

徐兰没掩饰自己此刻的伤心和愤怒，她倚在陈怀川的怀里，满脸的抗拒：“如果你要说认亲的事情，还是改天吧，今天在我妈妈的坟前，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好好，我们不说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贺毅成低着头，态度放得很低微，然后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了苹果和一包桂花糕放在坟前，又掏出一把小铲子仔仔细细地清理坟墓周围砖缝里冒出来的小草芽：“你妈妈在的时候，最喜欢吃苹果和桂花糕，那会儿我答应她，天天要买给她吃，是我食言了……彩月啊，我知道你怪我，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对照顾我们的女儿，这事儿我绝不食言……”男人半蹲在地上干着活儿，时而沉默，时而自言自语，没有痛哭流涕，也不见什么哀伤，却让人心里更难受。“哼，就装吧！我们走，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忏悔！”

要是平时见了贺毅成这样的大领导，陈玲是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但是此刻愤怒战胜了理智，陈玲冷哼一声，拉着徐兰就走。白老太太和陈怀川也跟着走，只有王绍军还记得去跟贺毅成道个别。一家人走出去很远，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刚刚还蹲在地上的男人已经跪在了坟前，双手捂着脸，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忏悔，抑或是在哭泣。1983年的清明，就这么过去了，人们对逝者的思念得以缓解，郁积在心里的痛苦，也得到了宣泄。隔天，徐兰的眼睛不肿了，就和陈怀川带着两个孩子出门逛街。昨天她回来，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吓坏了两个孩子，两小只对着大哥就是一顿审问，严重怀疑是他惹了大嫂生气。无辜的陈怀川只能默默地扛下了这个锅，被弟弟陈大河埋怨了一晚上。而跟着徐兰睡的陈小溪更是小心翼翼地安慰了徐兰大半夜，让徐兰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比起两个自小失去父母的孩子，她已经算是幸运了，她没安慰过两个孩子，反倒让两个孩子为她担心。徐兰带着一颗想要弥补的心，带着两个孩子直奔安阳县百货大楼，让两个孩子看上啥就说，她全给买。陈大河盯着货架上的飞机模型走不动路，陈小溪则是一个栗子敲在二哥脑袋上：“看什么看，大哥大嫂挣钱容易吗？该买的买，不该买的别瞎看！”

徐兰看见了赶忙拦着：“我和你哥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要是啥都不能买，那我们挣钱干啥？没事儿的大河，看上啥给嫂子说，嫂子给你买！”

陈大河被妹妹敲了一下，哪里还敢说自己想买玩具。徐兰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干脆不再问他，直接就掏钱帮那个飞机模型买了下来，塞到了陈大河手里：“嫂子给你买不起真飞机，一个玩具还是买得起的！”

可就这么一个玩具，五块钱，差不多半学期的学费了！两小只心疼的要命，这下可是啥也不敢看，啥也不敢摸了。徐兰见他们这样，索性也不再逼着两个懂事的孩子花钱，她亲自动手给他们花！就这样，百货大楼的一楼还没逛完，负责拎东西的陈怀川手里就拎得满满当当。有两个孩子的学习用品，还有一人一双运动鞋，陈大河的玩具，陈小溪的头花，还有两桶麦乳精和奶粉。陈小溪心疼得眉头蹙成了一团：“嫂子，小宝宝才喝奶粉呢，我们都这么大了，喝啥奶粉啊！”

“你们才九岁，咋就不是个宝宝了？再说你们正长个儿的时候，喝这个长得高！”

上辈子陈大河早夭和陈小溪年纪轻轻就没了命，固然有发烧和被人欺负的原因，但也的确是两个孩子身体底子太弱。这回徐兰一定要把他们的身体养的棒棒的，就算将来他们再发烧吃苦，至少能扛得过去！好吧，嫂子振振有词，两小只也不敢反驳，更不敢说嫂子败家。毕竟嫂子买了这么多东西，都是给他们的，她自己一件都没有呢！陈小溪就拉着徐兰往二楼走：“嫂子，女装在二楼，我们去看看！”

“好！”

徐兰也很想去看看百货大楼现在都卖什么款式的衣服，以后再进货的时候她也能有个参考。至于小康市场的同行们……现在都在参考她，有事儿没事儿就打听她从哪儿进的货。幸好张佩那个小丫头嘴巴是真严实，尽管猜到了，也从来不跟别人乱说。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电视报纸上的信息慢慢多了，同行们迟早都要知道的。等到大家都一窝蜂地去南方进货了，那就得比拼谁的款式更时髦，谁的质量更好了。现在么，安阳县百货大楼自然还是走在安阳县潮流前线的。结果四个人刚上二楼，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旁边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果然是乡下人，就是没见过世面，进了百货大楼跟大扫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