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了？也行，按你们的意思来，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就行。”

在场的人就张锦泽说话最顶事儿，既然人情送出去了，徐兰的谢意他也收到了，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张锦泽很有风度地对这件事撒了手。徐兰当然也不可能让人家白跑一趟，白白蹲了一晚上，最后还丢了这么一个打黑的任务名额。她立刻从店铺里的存货里拿了一个男式皮夹子出来，往里面塞了十张大团结，追上去塞到了张锦泽手里：“同志们也辛苦了一晚上，您拿着请大家吃顿早饭吧！”

张锦泽一看这皮夹子还挺高兴，徐兰送东西给他了呢，可再一摸，他的脸色就变了：“我好歹也是参加工作好些年的人了，我还缺这一顿饭钱？妹妹你这就是打我的脸了，收回去！”

说完也没避讳自己的手下，把钱抽出来往徐兰手里一塞，只把那个皮夹子揣进了兜里，招呼手下走人：“走吧，去河堤路的杨家饭馆，今儿请大家喝牛肉汤！”

一群人也只当没看见，嘻嘻哈哈地小跑着走远了，徐兰追了几步没追上，也只好停下了脚步。很显然张锦泽这是要卖给她个人情，可这人情徐兰还真是不想要。张锦泽对她照顾，等同于张家对贺家的照顾，等将来张家借着这个给贺家提要求的时候，贺毅成会不会为难呢？徐兰回头就把这事儿跟王惠娥说了。王惠娥一如既往地宽徐兰的心：“这没什么，在仕途上，早年你爸爸对张家是有恩的，张家就算为贺家做点事，也算不了什么，再说了，他们武装部抓贼，本来也是分内事，你给他塞钱，万一被人知道了举报上去了，说不定还会害了他。”

徐兰却只听进去了后半截：“这么说，我是不是送礼这方式不对啊？”

没办法，上辈子她就是个活生生累死的农村妇女，这辈子能想起来给人送钱送东西，纯粹都是跟陈怀川学的。徐兰深深怀疑，自己学得不到位。王惠娥忍不住失笑：“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有你爸爸的面子，你送什么他都不敢收！你也别怕你爸爸为难，贺家亏欠了你这么多年，无论我们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就算你爸爸因为你被人为难，难道这不是他身为一个父亲该做的？”

王惠娥长相气质都很好，说起话来更是轻声慢语，徐兰听她说话，不知不觉就放下了心里的那些不安。徐兰再一次被这个温柔的女人感动了，“阿姨，谢谢你，幸好有你在这里，事事都帮着我。”

“阿姨这辈子没有亲生的孩子，我就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哪有女儿跟妈妈说谢谢的？”

“妈妈？”

徐兰愣了一下。王惠娥对她这么好，她按照现在的关系，是不是也该叫她一声“妈妈”呢？但王惠娥却没敢奢望过徐兰这么快就能改口叫她妈妈，也不打算为难孩子，笑着转开了话题：“张锦泽那边你不必挂心，就是王管理那里，你过后真得送些东西去，烟酒茶这些都行……另外就是那个抓到的田大爷，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放了？”

“先不放，我得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康市场管理处，房东王大爷简直要崩溃了：“姓田的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我把房子租给你十年，每年收你那三瓜两枣的，我是占了你大便宜了还是咋地，你这么坑我？你居然敢背着我私自配钥匙，你这样的人就该扔局子里坐牢去！”

但是很滑稽的是，之前还骂个不停的田大爷，真的见了房东王大爷，却是大气儿不敢吭，被王大爷指着鼻子骂，也只是低着头流眼泪，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劲儿。王绍军都糊涂了：“行了，你俩谁也别骂谁了，说清楚，之前一年房租多少？田师傅，你也说说，是不是你自己说的房租你承担不了要退房子？”

“多少？呵，一年二百八，我多要了吗？我那么大两间门面房！”

王大爷啐了一口，指着田大爷继续骂：“要不是看着你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孤寡残疾的可怜，我早就撵你们走了！我姓王的算不上啥好人，但我对你们这一家子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自己做出来的衣服别人不爱穿，你赚不来钱，关我屁事儿？早跟你说了，新社会了，别做什么大襟袄长旗袍中山装了，没人愿意穿，你那手艺不行了，你买个缝纫机，你听了吗？要我说，饿死你活该！”

田大爷被王大爷一通破口大骂，终于抬起头来，从默默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可他们怎么就不爱穿了呢？我的手艺怎么就不行了？你们去打听打听，安阳县谁不知道我田明堂？我田家祖上，可是给贵人做衣裳的啊，我咋就混到今天这地步了啊，我羞辱先人哪……”田大爷的哭声很凄惨，管理处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得很清楚，大多数人心里都是一声叹息。说起来，田家的确是祖传的手艺，田大爷原来也是远近闻名的裁缝。可你再有能耐，再有名气，你跟不上时代变化也不行啊！有了缝纫机，你做一件的功夫，人家能做两件，更别说现在还有服装厂，那个做衣服更快。还有这款式，大街上人人都穿短袖穿裙子了，你还不肯改衣服样式，还卖的死贵死贵，谁有那闲钱去你那儿买情怀啊？只是这田大爷哭得实在太惨，这话人人都知道，却也没人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打击他。只有徐兰站在门口听了听，走了进去开了口：“田师傅，我听说过您的名气，您是真正的手艺人，的确不该过这样的日子，也不该这样沦落成贼——我想问一句，您先前开着明明裁缝铺的时候，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什么明明裁缝铺，这是羞辱我呢，都是我那不孝子和儿媳妇，改了这个洋名儿，我们家是田记裁缝铺！”

田大爷摸着眼泪，恨恨地强调，强调完了，那气势却又没了：“我……我一个月，能挣三十多块钱……”“三十多块钱也不少啊，现在干部的工资也才几十块啊。”

王绍军一听，不对啊，一个月三十多块不少了。田大爷的老脸一红，只能说了实话：“总收入三十多块，不是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