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手里的杯子一歪，滚烫的茶汤险些泼洒出来。丫鬟“啊”的轻叫一声，上手去擦，孟青芸也赶紧拿手绢抹了抹。好在只是滴了两滴出来，隆冬天里，倒不至于烫坏人。只是孟宛听了叫声，走过来，皱眉看着她们，倒是叫孟青芸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嗫喏道：“二姐姐，对不起啊，我、我不小心……”“有没有烫到？”
孟宛走过来，拉着她前后环顾了一圈。大概没想到孟宛会问这个，她懵懂道：“哦，不妨事。”
她以为孟宛刚刚皱眉的样子，似乎是不开心，但好像是她料想错了。二姐姐分明是在担心她！柳翠那边刚好也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样东西。孟宛确定孟青芸没被烫到，才让人把东西给了她。只是上手一摸，她便知道这绝对是上好的布料，当下推拒起来。“二姐姐，我、我不能收。”
“拿着。”
孟宛不由分说，强硬地塞到她怀里。“这我真不能要。”
孟青芸还在勉力推却。她一贯受够了对别人好是个什么滋味，难得有人对她好，就慌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放。孟宛自然也看出来她的疑虑，当即就让柳翠把东西送去她院子里。孟青芸还想去拦，孟宛将她一双胳膊拉了回来，道：“好了，送出去的礼，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收下吧。”
“哎，二姐姐，你、你这叫我—”孟青芸叹息了一声，许久后，才闷闷出声道：“那就谢谢二姐姐了。”
虽然她的声音隔着一层厚棉衣传出来，听上去有些模糊。可那之下掩饰的喜悦之情，却叫人听得一清二楚。孟宛便拉着她一块坐下，小憩了一会儿，同她一块下棋。“我、我下得不太好。”
孟青芸这时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倒不是她谦虚，父亲看过她下的棋，只丢下四字评价，“难成大器！”
从那之后，孟青芸就不大乐意再下棋了。可孟宛压着她，把人推到棋盘前摁下，安抚道：“相信我，你肯定能下好。”
虽说不管是自己，还是父母长辈，从没那一个人这样相信过她，但眼下有个人愿意这样相信她，孟青芸还是感动的。于是，她点点头，掷地有声道：“那就……请二姐姐指教了。”
“嗯，来吧。”
孟宛笑得如沐春风。她与魏夫子下过数局，遇上寻常人，几招之内就可以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可因为今日眼前的是亲妹妹，又对她好，孟宛自然不会采用猛烈的攻势，而是一路循循诱之。即便如此，孟青芸还是回回溃败。到最后，执子的手落子时，都隐约带点风烛残年的抖。孟宛看出她的担忧，自然要提醒。“无妨，你就是没有掌握要领罢了，我来教你。”
“啊，有用吗？”
孟青芸的信心都快被杀没了。可看到孟宛认真的神色，还是把后面的质疑都吞了回去。如此这般，孟宛尽心尽力地教着，后面的对弈中，孟青芸果真赢了两局。看她小脸红扑扑的，眼里像藏着流星一般，熠熠生辉，孟宛作为姐姐的，自然高兴。外面天色也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孟青芸今日收获颇多，告别时还约着改日再来。等她一走，柳翠命人抱了两个箱子来。“小姐，您白日吩咐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除了给出去的，剩下的都是要给兄长和母亲的。孟宛打开箱子，确认无误，便命人抬上跟自己走了。雪天路滑，柳翠一路搀着小姐，行至少爷院子外时，还能听到一阵朗朗书声，从檐上飞了出来，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孟宛在门口等了片刻，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了，才走进去。孟施屿正端着一只茶杯喝水，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发现来人是二妹妹，放下了书卷和茶杯，迎上前来。“宛儿。”
“见过兄长。”
孟宛要行礼，忽觉胳膊一轻，再抬头，孟施屿那张清俊的容颜挤进眼眶。他呵呵笑道：“行啦，自家兄妹，何必客气。”
他这人一贯如此，孟宛便起身作罢。孟施屿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才想着问：“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须知她刚回府，应该多休息才是。孟宛却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个小厮抬着一只箱子进门，将东西轻轻搁到青瓦砖上了。院中烛火摇晃，孟施屿起身查看，小厮掀开盖子，里面竟是端砚和宣纸，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对他来说，可都是珍品。他扭过头，诧然道：“这？”
“小小礼物，不足挂齿，希望兄长能收下。”
孟宛也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容。这两样东西可不便宜，怎能算小小心意，孟施屿忽觉心中一暖，再也不说其他，命人把东西抬了回去，朗声道：“那就谢过宛儿了。”
“一家人。”
孟宛淡淡笑着。不过，孟施屿看到外面还有两个小厮架着一只箱子，想必东西都不是往这儿送的。他便回头问：“院外那只箱子，妹妹打算送谁？”
“母亲。”
孟宛答。孟施屿点点头，心想是了，估计偌大的孟府，也没几个值得孟晚掏心窝子。当下大手一挥，哈哈道：“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母亲，不如一道？”
“好啊。”
孟宛点了点头。说动身就动身，兄妹二人一路谈天说地，眨眼就到了秋氏院子里。透着朦胧月色，还能看到屋内乍泄而出的暖黄灯光，映在皑皑白雪上，煞是好看。兄妹二人正待要进去向秋氏请安，不想一打眼，却看到正在低头喝汤的孟南筠。照理这个时辰，他一般都在书房忙公务，今天倒是一改往昔的作风。两人僵在门口，谁也没有先动，秋氏看到他们，自然是笑着的，招手道：“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两人脚步一顿，才一先一后地走了进去。孟南筠刚好喝完汤，放下碗，对着他们，却招手唤来小厮，道：“去把大小姐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