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再厌恶，眉儿的脚步声，还是很快就从楼梯口传来了。才短短几日不见，眉儿依旧是曾经的打扮，可神色里的倨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了，前面带路的竹清脚步稍慢了些，就会被她皱着眉催促。冰凝素来性子直接，不擅长这样的应对，秦晓早借着收拾茶球的名义，哄她躲开了，只留下霜儿陪在旁边伺候着。眉儿上楼之前，还不停的嫌弃竹清笨拙缓慢，可真上了楼，却又不着急了，每一步都踏的用力，硬是用那双绣花鞋，踩出了声响。那一路都在斥责嫌弃的模样，简直嚣张至极！终于到秦晓眼前，竹清得了秦晓的吩咐，如蒙大赦般的退下了，留下眉儿在秦晓面前。眉儿依旧绷着脸，极其随意的福了福身，窗外的阳光，打在她手上的赤金镯子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见过六小姐。”
对主子说话，竟然连‘奴婢’二字都闭口不提，如此的不恭不敬，连府里的姨娘都是不敢的。可眉儿偏偏就做了，眼里的挑衅之意，明明白白的流露出来。见她如此，秦晓随手拨弄着腕上一串珠子，语气平淡。“你这幅样子，若是让你的主子知道了，怕是不会轻饶你的，母亲身旁的人，果然好胆色。”
这话里并没有任何难听的字眼，却成功的令从进门就嚣张跋扈的眉儿，脸色倏然一变，再开口的时候，多了一分心虚。其实，她出门之前，怜夫人是仔细叮嘱过，要她不可逾矩，给人留下把柄的。可让她心平气和的说话，她实在是气愤难平。“夫人惯常心疼小姐太过，可惜，也总会有寒心的时候。”
对于一个丫鬟的挑衅，秦晓并不看在眼里，相反，她还饶有兴味的打量了眉儿几眼。原本，当眉儿甫一进门，秦晓发觉她衣饰如常，还担心了一下，以为怜夫人的心性竟如此坚韧，一朝翻身，还能宠辱不惊。可是，眉儿手腕上那一双赤金的镯子，终于还是彻底暴露了她的主子，努力维持的冷静下，那颗渐渐失衡的心。这镯子戴在手上，分量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沉甸甸的模样，可不是镀金能模仿来的，这在怜夫人处，也算得上贵重的首饰，若是曾经，她是断然不敢拿出来打赏下人的。对于秦晓的心思，眉儿自然是看不透的，她只是高高扬着头，努力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很骄傲。“夫人要我来提醒小姐，以后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出门了，如今临近年关，京都乱的很，出了什么差池，可就不好了。”
饶是秦晓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惊讶的抬起头来，瞪着眉儿反问。“怜夫人要禁我的足？”
这一句，连‘母亲’都不叫了，显然，也是不打算再维持虚假的亲密了。反正她和怜夫人，也本就没有真正的亲密过。“夫人好意，小姐还是不要总是辜负了，不然，老夫人也是要生气的。”
眉儿皱着眉头，显然对秦晓的反应，非常不满意。可是听到眉儿刻意提起‘老夫人’三个字，秦晓也只是冷哂一声，她当真以为，拿住四房，掣肘老太太，就能横行无忌了？人都是这样，太渴望什么，就会不自觉的失了理智，怜夫人此刻，便是如此。很快，她就会知道，她笃信不疑的美好前景，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待眉儿走远了，霜儿怕秦晓气的狠了，会伤了身子，连忙转到秦晓身后，想替她按揉一下太阳穴。“小姐，莫要跟那些小人一般见识。”
说这话的时候，霜儿难得的眉头紧蹙，一脸的隐忍，反倒是应该最生气的秦晓，竟被霜儿气鼓鼓的模样给逗笑了。“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此时，她满心里想的都是，自己布下的局可还有纰漏，哪里分得出心里生这些闲气？如果说她费心的地方，刚刚面对眉儿时，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个表情，她都在心里反复斟酌过，确实有些累人。但是，见到眉儿的模样，秦晓几乎确信，她成功的唬住了眉儿。如此，费心思量，也是值了。身子向后一仰，不再顾忌礼仪规矩，秦晓舒适的窝在椅子里，才觉得周身放松的感觉好舒服。“不出门就不出门罢，又有什么的，左右咱们要做的，都安排下去了。”
正与霜儿说着这些时，小心躲着的冰凝，听到外面声音小了下来，还有了秦晓的笑声，也偷偷转了出来。“小姐，人什么时候走的，你可受委屈了？”
即使是这样说这话，冰凝的半个身子，依然大半都挡在内室的门前，仿佛随时准备着护住屋里面她刚做出来的宝贝。秦晓见状，微微一笑，只是，心里惦记的太多，终究还是不敢真正的放松，半眯着眼，还絮絮叮嘱。“你不要管别的，先把制成的茶球放到店里去，顺便通知王察，要他近日千万小心，不要让旁人发觉咱们与京魁斋的关系。”
虽然怜夫人有意禁了秦晓与外界联络，可如今，晓月阁的银子连侯府的库房都是不遑多让的，有钱自然能使鬼推磨了。何况，还有一个王伯。只要秦晓不动，冰凝私下里来往府外，是一点不难办的。“小姐放心，我现在就去，一定好好叮嘱那个小子。”
看着冰凝回过身，去收拾新制的茶球，秦晓则换了一个更邋遢的姿势，窝成一团。可是，即使缩在一起，她的手指仍然无意识的屈起，一下一下叩着椅子扶手，显然陷入了沉思之中。霜儿不敢打扰，只安静的在旁边站着，随时等候吩咐。不知过了多久，就连冰凝都走了没了影，秦晓也没再出声，霜儿担心秦晓会口渴，便打算将杯里凉了的茶水换了。可就是这个当口，秦晓忽然闷声问了一句话，还有些没头没脑的感觉。“这些日子，三房过的如何？还有，今年二房可有消息传来？”
二房是庶出，更是外放出去多年，每年若非除夕这样的大日子，是不见人提起的，秦晓此刻无端提及，却也显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