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戾！”

雕鸣声忽然传来，令裘千仞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只见雕儿正立在一块大石板旁边，扑扇着翅膀，鸣叫连连。　　裘千仞见此心中一动，当即迈步上前，甩袖一拂，劲力到处，将大石板整个掀起，轻轻翻盖在一侧地上。而石板下则露出并列的三柄长剑来。在一、二柄剑之间，还有一个长条石片。　　裘千仞从右至左望去，第一柄剑乃是四尺余长的青光利器，下面一行小字道：“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裘千仞执起剑来，随意刺去。开始仿佛毫无章法，散乱异常，后来却挂定嗤嗤之声，长剑之上青茫大盛，一股冷锐森寒、猛烈无俦的剑气肆意纵横，在石台上铺陈开去，令得一旁石壁上不时有碎石落下。　　“刷！”

裘千仞忽地持剑顿住，又是向前缓缓一刺，只见青芒俱都遁去，只剩一点寒星，连带整个剑身，没入石壁之中。　　裘千仞抽出长剑，轻抚剑身，笑道：“好剑！”

说罢将其放回原处，转身对雕儿道：“你能看明白？”

原来他在方才使剑时，便发现雕儿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雕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叫了两声。　　裘千仞奇道：“既懂又不懂？”

他沉吟一阵，笑道：“似懂非懂？”

雕儿歪着脑袋思索一会儿，旋即点了点头。　　裘千仞却来了兴趣，道：“那你再看！”

说着执起长条石片，念道：“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随即笑道：“剑虽弃，剑意却在，说来也简单，那便是……”他说着挺起石片，向雕儿隔空一点。　　雕儿只觉得尸山血海扑面而至，一股绝大的恐惧笼罩其心神，令其惨叫一声：“戾！！！”

当即栽倒。　　但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它爬起身来，方才所感种种全部散去，仿佛做了一场梦般，而裘千仞早已将石片放回原处，轻轻道了声：“杀！”

雕儿不满地叫了两声，却没有其他动作，它对方才的感觉心有余悸，连带着对裘千仞起了畏惧之心。　　裘千仞道：“所谓修罗杀道，乃是独孤求败唯一中途放弃的剑道，其实在我看来，确是明智之举。不然……”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脑海中却莫名出现了东方不败的形象，若是将其替换成独孤求败……　　他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下想，目光又转到下一柄黑黝黝的重剑之上，念道：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裘千仞提起重剑，发觉其大约在八十斤左右，随手挥动，轻巧异常，却无风声响起，继而笑道：“举重若轻，势在其中。将泰山之势集于一点，全部作用在敌人身心之上，毁身灭神，这才是势剑道的真正窍要。可惜世人不解，往往仗着重剑自身，以及深厚内力逞威，殊不知已是本末倒置。”

他放下重剑，又拿起旁边一柄木剑，念道：“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

念罢一挥而下，就听轰隆巨响间，如山崩地裂，天地亦为之震荡变色。　　“哈哈哈哈……”裘千仞看向再度跌倒的雕儿，不禁笑道：“举轻若重，重者非物亦非剑，乃是在我。就算一根柔弱草茎，在我用来，也可翻山倒海。所谓‘物剑道’其实亦可称作‘我剑道’。”

雕儿慢慢爬起来，周身颤抖，方才它真的感觉天地在翻覆，自己处于天地之间，仿佛化作一颗小小尘埃，随时都会随风逝去。它如今对裘千仞已是怕到极致，连看都不敢看他了。　　裘千仞念出最后一段文字：“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顿了顿，方道：“这无剑道很难展示，但‘无’非是没有之意，而是无中生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他忽地顿住，摇了摇头，道：“算了，讲不明白，也演示不清！”

又转头看向低头缩脖的雕儿，道：“况且你一个扁毛畜生，也不会懂！”

雕儿陡然抬头，大叫两声。　　裘千仞笑道：“你还不服？那对于我方才所说的无剑道，你可有听懂之处？”

雕儿浑身一僵，继而低下头去。　　裘千仞失笑道：“你这雕儿，倒是有趣！”

他看向放置宝剑之处，暗道：“我在笑傲世界听到的最末一段‘五道合一’的话，这里并没有。是了，独孤剑还未悟出此道，便出山与我比武身死，所以并未传下。哎，着实有些可惜……”　　他皱眉思索片刻，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我为何不在此加上那一段话呢？”

想到就做，他在方才掀开的大石板背面，以手指为笔，劲力为墨，刻上了“五道合一”之言：　　六十岁后，忽觉前想皆谬，乃自破剑心，复本还原，浑浑噩噩，不知日月，渐明五道分离之妙，无法无术之理，乃自化之，成五道，立无道。　　五道何也？为坚剑道，利剑道，势剑道，物剑道，无剑道。　　无道何也？为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无双之势，无物可及，无所不至。　　五道并立，以无御之，至此剑道极矣。不可败，惜乎。　　裘千仞刻罢之后，又将石板重新盖在几柄剑上，暗道：“以后当不会有杨过出现，也不知还有哪位有缘人来至此处，得到这番机缘。独孤剑啊独孤剑，我之前比武占过你的便宜，借此取了你的性命，如今帮你留下全部传承，也算对得住你了！”

他想罢转向雕儿，暗道：“我此番演示，雕儿亦能有些了悟，他日有缘人来此，它定能如辅助杨过一般，立下独孤剑道的传承。”

雕儿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叫了两声，展翅向下飞去。　　裘千仞轻轻一笑，从石台边缘纵身一跃，身若流星，挂着紧促风响，向大地急坠而去，并在离地三尺余处忽然放缓身形，轻轻飘落。　　“戾！”

雕儿几乎与他同时落地，转目瞧了瞧他，随后再度飞起，向独孤求败所居山洞而去。　　这一次雕儿的速度并未放缓，便如闪电一般，不多时便来至山洞外面落下。裘千仞负手行走，却未稍有落后。雕儿站在山洞之外，看向裘千仞，轻叫一声，然后垂下头去，似乎有些丧气。　　裘千仞笑道：“你这雕儿，好胜心还不小，若是让你赢了，我的功夫岂不是白练了？”

雕儿依旧低头，默然不语。　　裘千仞叹息一声，道：“我该走了，以后你要保重！”

说罢便欲迈步前行，却感到后面传来一股拉扯之力。　　他转身看去，竟是雕儿叼住了他的衣衫一角。　　裘千仞奇道：“你这是何意？舍不得我走？”

雕儿放开衣角，摇了摇头。　　裘千仞道：“让我带你走？”

雕儿又摇了摇头。　　裘千仞道：“那我可就不明白了。”

雕儿焦急地大叫两声，用钩喙指了指面前的山洞，又大叫起来。　　裘千仞沉吟一阵，脑中闪现一道灵光，道：“莫非你是问我独孤求败在哪儿？”

雕儿大喜，赶忙点头。　　裘千仞见此却为了难，因为独孤求败正是死在他手上，如果照实来说，雕儿定不会与他干休，到时起了冲突，他恐怕要杀死雕儿。说实话，通过这些时的相处，他很喜欢这只灵性非常的雕，若非必要，实有些下不去手。　　雕儿眼见裘千仞沉吟，不禁叫了两声，似在催促。　　裘千仞琢磨出一套说辞，慢慢道：“独孤求败是我十分尊敬的前辈，也是我的知己。他如今去往不会被人打扰之处隐居，钻研剑道。那里乃是世间人畜亦无法踏足的领域。所以，他是不会回来了。”

雕儿轻轻叫了两声，声音隐带哀意，眼中的期待之色更是肉眼可见般散去，重新低下头去。　　裘千仞见此不禁有些感慨，暗道：“独孤求败后半生孤独无依，却还有一个重情重义的雕儿相伴，也算不枉了！”

他伸手拍了拍雕儿的翅膀，道了声：“再见了！”

说罢转身大踏步而去，再不回头。待他重新进入一片青雾之中，犹闻雕儿的响亮鸣叫，似在为他送行。　　裘千仞离开青蛇谷，顺着道路走了一阵，忽见前方三个黑衣人匆匆迎来，来至他面前赶忙行礼，口称“帮主”。　　裘千仞皱眉道：“你们是如何找来的？”

头前一人忙道：“自从帮主离开总舵，齐长老便广发令箭，命众分舵弟子寻找帮主，请帮主回山主持大局！”

裘千仞不耐道：“我早已说过，我不再是帮主，他们怎还纠缠不清？”

又对那人道：“你回报齐帮主，就说我近来想去各处闲游，该回去时自会回去，不要再来寻我！另外，他才是帮主！”

那人抹着额间冷汗道：“是！若是帮主没有他话，属下就告辞了。”

裘千仞刚欲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便道：“这附近有一个青蛇谷，你可知道？”

那人道：“属下知道，那里的菩斯曲蛇颇有价值，蛇胆的解毒之效较寻常蛇胆强上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