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闻言面容变得通红,深深垂下头去。 殷素素心下恍然,却又有些不信:堂堂光明左使,竟做出这等事! 张翠山沉声道:“纪姑娘,请恕我言语无礼。这厮到底有没有对你……无礼?!”
纪晓芙陡然抬头,叫道:“没有!”
又低下头去,小声道:“他闯入我屋中,正在纠缠我时,忽然如牵线木偶般起身出门,我一路随来,就看到他死在此间屋内。”
张翠山闻言松了口气,暗道:“还好!六弟并没有……”他还欲打探其中经过,却听裘千仞道:“先不必说了,此地血腥气太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
说罢起身,当先向门外走去。 其余三人觉得有理,便随在他身后,一起离开客栈,取了各自马匹,去往另一处客栈投宿安置。 期间众人都未管杨逍死尸,毕竟在当下蒙古人当政时期,死一个汉人实在是寻常至极的事,官方不会为此追查,店家住客亦不会刻意传播,反而会尽力隐瞒——毕竟此间蒙古人不会查案,却惯会勒索报案的百姓。 此时四人聚在裘千仞的房间,彼此互通姓名,客套一番,又谈论起今夜发生的事情。 张翠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纪姑娘,你为何出现在此地?又是怎样被杨逍恶贼缠上的?”
纪晓芙道:“我奉师命去办一件事,不想前几日遇到那个……恶贼。他武功太高,一路纠缠于我,怎么赶都不走。今夜更是过分,直接出现在我的……房间,若非裘前辈及时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说着起身,向裘千仞拱手称谢。 裘千仞摆手道:“你不必特地谢我,我这人有个毛病:只要见到银人妻女之辈,向来是见一个杀一个!”
张翠山恨恨道:“本该如此!若说其他恶行还有原谅的可能,唯独犯了银行之人,那是绝对不能原谅!只有杀!”
殷素素暗自点头,就算在天鹰教所属黑道之中,银贼亦属最令人不齿之列。 不过她此时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自从遇到纪晓芙,张翠山与其谈话熟络非常,莫非其中有……她心下泛起嘀咕,便问道:“纪姑娘,不知你和五哥是何关系?”
纪晓芙闻言面上一红,还未及说话,张翠山已是咳嗽一声,道:“纪姑娘乃是我六师弟殷梨亭未过门的妻子。”
殷素素“哦”了一声,面现了然之色,随即露出亲热之态,与纪晓芙攀谈起来。 纪晓芙察言观色,已知殷素素与张翠山关系不浅。虽然她秉承师训,信奉‘正邪不两立’,但亦知变通之道,暗道:“天鹰教行事偏激,却也不算邪恶之流,况且这人将来万一和张五哥成婚,我又嫁给六哥,彼此便算是妯娌,倒是需早做打算,处好关系为是。”
想罢亦露出欢容,迎合起殷素素来。 殷素素见纪晓芙和颜悦色,其间并无露出看不起自己黑道出身之意,心下着实欢喜,看纪晓芙时亦愈发顺眼,两个女人不禁谈得更热闹了。 裘千仞眼见她们说起来没完没了,话语间又不离女人脂粉打扮那点俗事,心下十分不耐,便打断道:“如今天色已晚,还是先休息,有话明天再说不迟!”
纪晓芙歉然道:“是我失礼了,净顾着拉殷姐姐谈天,却耽误了大家的休息!”
殷素素笑道:“你说反了,是我拉着你才对!”
张翠山道:“裘前辈所言不差。之前闹了一夜,大家都困乏了,不如各自回房歇息,有事明日再谈。”
于是张、殷、纪三人便与裘千仞互道晚安,回至自己房中休息。 翌日一早,众人梳洗已毕,吃罢早饭,上马离开客栈,一直奔驰至宜城之外的大路上。此时前方道路分岔,裘千仞等人欲往武当需向右行,纪晓芙却要转左。 纪晓芙歉然道:“裘前辈,张五哥,还有殷姐姐,我还需回转峨眉,向家师回报一些事宜,只好就此别过了。”
说罢拱手一礼,调转马匹,向左边道路驰去。 裘千仞等三人驾驶马匹,向右而行,路上殷素素忽道:“这位纪女侠,倒是有些心机的。”
张翠山奇道:“何出此言?”
殷素素笑道:“她看见裘前辈腰间悬挂的屠龙刀时,目露异色,之后却不再注意,问也不问。我想她一直说奉师命出来办事,离别时又说回峨眉复命,其间却语焉不详,九成便是与屠龙刀有关。”
张翠山闻言十分惊讶,道:“峨眉派也想得到屠龙刀?”
殷素素翻了个白眼,道:“呆子!裘前辈不是说过么,在郭破虏死后,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只有郭襄女侠知道。此秘密经峨眉派代代相授,如今已传到灭绝师太那里。而灭绝师太手上有倚天剑,必会设法得到屠龙刀,以致集齐刀剑,挖掘其中秘密。”
张翠山道:“有理。”
随后叹息一声,道:“就连峨眉派都卷入刀剑纷争之中,看来江湖上从此多事了。”
裘千仞却道:“灭绝没有得到屠龙刀,是峨眉派的便宜。”
张、殷二人听得一怔。殷素素随即拍掌道:“正是此理!”
眼见张翠山疑惑的视线转来,当即解释道:“要是峨眉派集齐了屠龙刀和倚天剑,必会引发黑白两道窥伺,那时她们不仅保不住刀剑,自身命运亦是堪忧。”
张翠山恍然道:“确是这样。”
心下想道:“除了这位神秘的裘前辈,天下间能够持有刀剑而不必担心反噬的,也只有少林派和我武当派了。”
三人一路谈说,又行两日,渡过汉水,来至老河口——这已经离武当山很近了。 然而不知为何,一直言笑晏晏、率直飒爽的殷素素,至此忽然迟疑起来,勒住缰绳,让所乘马匹停在当地。 张翠山觉得奇怪,驾马来至她身前顿住,问道:“素素你怎么在此停下?武当山这就要到了。”
殷素素勉强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需办,不然我还是不去武当山了吧。”
张翠山闻言更奇,道:“什么急事?你之前为何不说?再说已经到了家门口,拜访一番也耽搁不了什么工夫。”
殷素素期期艾艾,道:“这……我想还是算了。”
张翠山皱眉思索片刻,陡然一笑,道:“师父他老人家最是慈祥不过,几位师兄师弟则与我情同手足,他们看在我的面上,必不会跟你为难……” 殷素素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张翠山问道:“那是为何?”
他见殷素素低下头去,面现羞愧之色,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道:“你是担心龙门镖局之事……” 他顿了顿,心下也感为难。此事确是一个死结,不论怎么说,殷素素冒充自己,屠灭龙门镖局满门,乃是铁一样的事实。而龙门镖局总镖头都大锦又是少林外门弟子。除非向少林派说明殷素素的灭门行为,不然武当派和少林派必要结下梁子。 殷素素注意到张翠山出神不语,不禁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我会承认这件事,不会将罪责安在你头上。”
她说罢便欲调转马头回转,却被张翠山拉住缰绳,不禁讶然回望。 张翠山认真道:“你以为我连为你担当的勇气都没有吗?”
殷素素迎向他灼灼视线,片刻之后,便好似被火灼伤般躲开,低声道:“五哥,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的!”
张翠山冷笑道:“说什么傻话,此事你一切听我的!我会将此桩罪责担下,并在师父面前承认此事,请他老人家将我开革门墙!”
他语气冷峻,却心若刀割,想到自己即将背离武当,与敬爱的师父与亲近的师兄弟再见不到面,一时间恨不得死去。然而他思来想去,如此做法才是唯一和平解决此事之道。 到时少林派得到这一交代,不会再跟武当派为难。殷素素也不必面对少林派的问责。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殷素素猛然抬头,珠泪滚滚而下,叫道:“不行!绝不能这样!我也不值得你这样!”
张翠山见此心下一痛,对其些许埋怨之意立即消散,执着她的玉手,柔声道:“到了这个地步,你做下的事便是我做下的事,咱们一起面对承担就是。”
殷素素只是摇头,紧咬下唇,泪流满面。 张翠山还欲劝时,忽听裘千仞问道:“请问张少侠,令师兄俞岱岩除了周身筋骨被人折断外,还有什么莫名的伤势么?”
张翠山讶然转向裘千仞,不知后者为何问起这件事,不过还是答道:“据师父所讲,三师哥除了筋骨之伤,还中了一种奇毒。从其身上一些极细小的针孔来看,应该是某类毒针。”
裘千仞笑道:“原来如此。”
又转向殷素素。后者不知何时已止住了哭泣,本是白玉般的面庞化作灰败之色,眼神更是惊惧异常,好似被人戳中了一桩极大秘密。 张翠山也注意到殷素素面色不对,心下不禁起了犹疑,便道:“素素,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