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华扫了眼不远处的那家首饰铺：“你不去看看么？姑娘家，不是都喜欢挑首饰，选罗裙么？”

似乎从认识阿茶到现在，他从未见过阿茶披红着绿，戴什么奢华首饰珠钗。每日，都是素裙淡衣，头发也是简单挽个发髻，只簪几枚雅致的珠花。旁的姑娘似她这个年岁，大多都将自己打扮的明艳动人，花枝招展，而她，手上就连一条玉镯子都不曾有，即便是出门，也只简单的描个细眉，不施脂粉，纵使她的姿容天生便清美如画，可整日混迹在重歆楼那种万花斗艳的地方，终归还是会给人一种少了些什么的感觉……莫婠没兴趣的挥挥手，“我对那些无感，金银首饰，珠宝玉器，锦绣罗衣，那是小姑娘家家才喜欢的东西。”

他柔柔笑问：“嗯？阿茶不也是小姑娘家家么？”

看她这副躯壳，顶多也便二十多岁……莫婠有意挑逗他：“若我同你说，我已经有好几万岁了，你信不信？”

他不自觉间敛了几分唇角笑意，好几万岁，那按着民间志怪小说上的记载，妖生万年，岂不是早就得了道，成了气候，化为大妖了么？书上说，大妖居于深山妖族，平常不会出没于凡间，早几年倒是听见了极北国有大妖现世复仇报复皇室的消息，是以国师曾断言，大妖入世，一为复仇，一为报恩，一为，续尘缘。若她真乃妖……那又是为哪一者？沉默了良久，他再启唇，温言细语，君子谦谦，“不信。”

学着莫婠的样子，双手负后，挺直脊背，“人活七十古来稀，便已然样貌衰老，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了。百岁之人极少有腿脚利索的，再大一些，便要进黄土了。百岁就已如此，更何况是千岁万岁。纵是妖魔鬼怪，活个几万岁也该老的不成模样了，而阿茶你，如今还是年少风华，容颜青春正好。阿茶，你这玩笑开的一点也不好笑。”

莫婠默默于心底感慨：真是镇静如斯啊。“那万一我真是妖魔鬼怪，如今只是占了凡人的身躯，才能伪装成这种模样的呢？”

鬼附身总听说过吧！只不过差距在于，鬼是鬼，她莫婠是神，是上古大神！他挑眉，低眸端详着身侧潇洒行路的莫婠，她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是啊，万一她真是妖魔鬼怪，他会怎么办呢？不过，到处救人行善的妖魔鬼怪，世间的确少见。就算他一直没能弄明白她当初为何会碰巧出现在乞丐窝，又为何会这么好心的收留他，还如此热情的善待他，但不容否认的是，这些时日以来，阿茶是当真对他一片赤诚。若无阿茶相救，他与丫头，怕都得丧命在这个青州城……“你怎么不说话了？”

莫婠听他迟迟不做声，玩味的催促了一下。他若有其事的感叹一嗯，面不改色的平静调侃：“我只是在想，阿茶你要是妖怪的话，会是个什么妖……花妖树妖不大符合你的行事风格，狐狸老鼠这些圆毛动物，也不大像。倒是有一者，与你甚是相似。”

莫婠好奇心大起：“哦？什么东西，与本姑娘相似？”

他眸中有春风涌动，款款怡人，“虎妖。”

“虎妖？”

唯恐莫婠听不懂，又小声提点了一遍：“嗯，母老虎。”

“母老虎……”莫婠蓦然反应了过来，星眸怒视着他，又气又无奈的伸手拧了他胳膊一把：“好啊，你敢拿我找乐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在莫婠手上倒了一次霉，玹华后面自是变精了许多，赶在莫婠还要动手之前护住胳膊往一边躲，“嗳？好汉动口不动手！是你先问我的，我只是如实回答你的问题，你怎能恼羞成怒呢。”

莫婠生气的追上去，扬起拳头还要揍他：“我不但想动手，我还想掐死你呢！”

“杀人犯法！要被拉到菜市场砍脑袋的！”

“我砍你大爷！”

……莫婠发现一个事。赵玹华这家伙好好说话的时候还像个正常人，颇有书生儒雅之风。可他若是犯起贱来，也是作死的一把好手！比如他敢称自己为母老虎，比如他敢打着手疼的旗号，让她一个弱女子拎一大麻袋的东西。还比如，他明知她之前把钱袋给了月魄，身无分文，还敢拉着她去吃霸王餐。若不是她睿智，一早便准备了两只荷包，两把碎银，一只给了月魄挥霍，一只打算留在身上应急，她与他今日非被五香楼的伙计给乱棍打出来不可！赵玹华那滚蛋身上分明有银子却不舍得掏出来，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像极了蹲在天上念佛经的林渊。她回来的路上可是发恨要让七娘扣他工钱，好给自己解气的。但是迈进重歆楼的那一刻，莫婠突然又想通了。毕竟相比于天市上那无良商家铺子头的一本本天价小说书，这一点碎银子，压根不值一提！罢了罢了，权当是在司命星君面前给自己刷好感了。话说，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能帮自己续写这卷烂尾的小说啊！十年八年她莫婠等得起，可她又怕他活不到那么久，就被天雷给劈死了……头次发现，司命星君的好运气还挺顶用的。祝愿这种好运能陪伴司命星君大人一辈子！莫婠与玹华回重歆楼那会子，成衣店的裁缝刚给楼内姑娘量完尺寸。月魄比她们早一步回重歆楼，正好赶上了最后一个。肩长身长的尺寸都记下来后，裁缝背上工具箱收了定金，与七娘礼貌的道了个别，匆匆赶回店铺准备分工着手了。见莫婠手头拎了一大麻袋的东西走过来，七娘忙去迎接，打算给莫婠搭把手，“哎呦小主人，你今儿逛街都买些什么了，怎带回来这么多！”

不满的瞪了眼后头跟着的玹华，“赵公子你可真是个金贵的主，一点也没有君子风范，这拎东西的事，怎能让姑娘家来……哎呦！”

刚将莫婠手头的物件接下来，莫婠一撒手，重物直接从七娘的手里坠了下去，还害的七娘差些闪了自己的老腰……麻袋重重砸地，哐的一声，似有瓷器碰撞，清脆刺耳又惊心。“我天啊，这麻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七娘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莫婠，抬起自己的双手，盯着掌心方才被麻袋勒出的两条红痕看，“这一麻袋，至少得有五十斤重！五十斤别说是我了，就连赵公子这个健壮的大男人都未必能轻松将它一路从市集拎回来……小主子你也太猛了些吧！”

莫婠拍拍手，皱眉不解道：“很重么？五十斤而已，我以前常拎在手里玩的东西都三百斤了。”

七娘的脸，瞬间便黑透了。玹华忍不住偷笑，一本正经的回答七娘：“在下啊，现在胸口还有伤，提不动这么重的东西，阿茶关心在下，害怕在下受累牵裂了身上的伤口，所以就执意自己亲手拎回来了。”

莫婠鄙视的瞟了眼玹华：“呸，明明就是你用自己身上有伤这一点来威胁我！我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你竟然忍心让我干这种粗活，真是心肠狠毒！”

玹华别过头去，无言以对的偷笑了一阵。身上有伤是真，但正如七娘所言，他好歹也是个体格强壮的大男人，让他一路似阿茶那样不打盹、轻轻松松的将五十斤重的麻袋拎回来，他或许真可能办不到，但是并不至于拎都拎不动那些东西，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习武之人，纵然如今身受重伤，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可力气绝不会输于一个普通弱女子。只不过，问题就在于阿茶她，不是普通女子。他初时有过想要做一回怜香惜玉的君子之心，打算帮她拎一拎这些东西，可后来他发现，阿茶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她拎着一麻袋的东西还能在街头蹦蹦跳跳，兴致大好的到处去寻羊肉串的场景，真真让他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七娘还在盯着那只麻袋冒冷汗，月魄也新奇的走了过来，试了一下，没搬动，索性一脚踢了上去，“小主人真乃神人也，这么重的麻袋都能扛回来，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一口水都不喝的就站在我们面前与我们说话，厉害！真是太厉害了！不过话说，这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小主人你可真能买东西，我一直以为整个重歆楼只有我是个买东西狂，没想到，小主人你更胜一筹啊！”

莫婠整整衣襟，“唔，这些都是我在街头看到的一些新奇小玩意，里面还有几本书，是买回来给阿玹看的，还有几块漂亮的小石头，改明儿雕给丫头做玩具。”

月魄又踢了下，拧着娥眉好奇道：“几本书和几件小玩意，几块破石头，怎么会这么重……小主人你这是搬了多少块大石头回来啊！”

“也没多少块……啊对，里面还装着几件琉璃摆件，和少许瓷器玉器。”

七娘提着扇子尴尬扇风：“您这是把人家的摆件铺子都给搬来了吧！”

月魄恍然大悟：“嗷！”

莫婠想了想，又回忆了起来：“啊对了，还有一块石磨。”

七娘的扇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