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那丫鬟便被伙夫……玩弄致死。李氏本是我家公子的表姐,谢小姐还未进门之前,两人便已然勾搭到了一处。谢小姐入府后,李氏便以姐姐的身份入住陈家,且常用替公子打理家务的由头,强压谢小姐一头,给谢小姐委屈受。李氏先是裁了小姐的贴身丫鬟,不许府中人前去伺候小姐,又故意给小姐剩饭馊菜吃,小姐身怀有孕才两个月,她就刻意给小姐用堕胎药,小姐那一夜,险些死了……后来小姐渐渐发现,公子与李氏的关系非同寻常,便稍稍留心了下,结果小姐不止一次,见到公子与李氏亲近,最后一次,是那日晚上,小姐偷偷去公子的别苑看望公子,这一去,小民就再也未见过她了。小民追过去的时候,只见李氏衣衫不整的从别苑跑出来,小民不放心,去别苑寻小姐,可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往后两日,公子说小姐回娘家了,我不信,就偷偷溜去了小姐的房间,想要寻小姐,可一进门,只见到满屋的鲜血……小姐最爱的那枚玉佩,丢在墙角里,小姐最宝贝的那张琴,也琴弦尽断……我猜到过小姐已经遭遇毒手,可没过几日,小姐又回来了。小姐回来了,与公子十分恩爱,公子也一改早前态度,对小姐宠溺至极。见到那幕,我本是为小姐和公子开心的,可没过多久,我发现小姐砸了琴,扔了笔墨纸砚,还偶尔,口出污言秽语。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一个大家闺秀。与先前的小姐,行为言语,大相径庭。小民渐渐开始怀疑眼前那个谢小姐到底是真是假,小民甚至觉得,那个谢小姐,更像是曾经的李氏。为了验证小民心底所惑,小民刻意去试探了谢小姐,但那位谢小姐何其的精明,察觉到小民的试探后,便诬陷小民非礼她,小民因此被公子赶去了别苑。小民得知柳家老爷曾来原州告过状的消息,已经是在事情发生过的一年后了。小民猜到柳老爷或许知道些实情,就偷偷出了别苑,想要逃来青州,投奔柳老爷。可事情暴露,我在赶来青州的路上,被人以抢劫之名截杀,奈何天不灭我,竟让我死里逃生,被一农户所救。这些时日以来,我一直都在想,待寻到合适时机,一定要再来青州,一解心底谜团,然还没等我伤势痊愈,打算好如何来青州,刺史大人的人便先找到了我,我也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谢小姐,真的早在两年前,便已经死了……公子,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些债,总是要还的……”话说完,谢家夫人已然彻底崩溃了,眸光涣散的盯着一个方向,口中傻傻呢喃:“都怪你,我早就说过,他不像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他对我家女儿,不像是真心悦爱,可你呢……你是猪油蒙了心,一心只想给女儿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见到他无父无母,家中又有万贯家财,你就心满意足了,偏要将女儿嫁过去,这下可好,女儿没了,彻底没了,你开心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把女儿嫁给那个穷书生,至少,他满心满眼,都是我女儿……柳大哥说的对,都是报应,报应啊!”
“夫人……”谢老爷亦是痛心疾首。“陈澜!”
陈涵赤红着双目,怒斥一声:“说,是谁指使你这么说的!你竟然胆敢诬陷我!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姓谢的那个贱人与你有奸情,所以你才会为了她,不惜背信弃主!”
李氏也开口附和,“是啊!这谢贱人素来与你关系最好,你们两个经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我们家公子不知道么!还有那日她滑胎,府中所有人可都是亲眼目睹,是你抱着她,跑出了陈府,你们一夜未归,直到第二日午时,公子才从医馆找到你们,你们那时候,还手握着手而眠,你当公子眼瞎看不见么!公子没有将你乱棍打死,就已经是看在你们一同长大的份上,对你大发慈悲了,你现在还胆敢在此处胡言乱语,真不要脸!”
“我与谢小姐是清清白白的!”
陈澜反驳道:“是,我承认,我是对谢小姐心怀爱慕。可那也是应该的!青州陪她花下赏月的,是我,上元节陪她观花灯,吟诗作赋的,也是我!山间与她琴笛相合的,还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与她心意相通,都是我与她,互为知己。她爱的,根本不是你这个陈涵,而是昔日与她游玩山水的那个陈涵!当初是你,让我戴上面具假扮你,与谢小姐约会,骗取谢小姐芳心,我糊涂,我为了报恩,竟是当真应了。若早知彼时诱她动情,会害了她的一生,我宁愿此生与她,从未相见!”
“听见了吧,听见了吧!”
陈涵亢奋指认:“我就说那个贱婆娘与他有一腿!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谦恭清雅,温柔贤良?呵呸!还不是那坊间青楼的娼女做派!当着我陈家的正室夫人,却与我陈家的家奴苟且,真是丢尽了青州谢家的脸!大人,此人乃是我那前妻的奸夫,他的话,不足为证!”
“公子!”
陈澜忍不住的红眼质问:“我与你一同长大,曾也亲如手足过!我们两个,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为人的人,你若真认定我与谢小姐有苟且,就不会容我继续留在陈家了,你的眼睛里,可是从来都沾不得沙子!你比谁都清楚,我既然当初肯将这个秘密守住,便不可能再与谢小姐有个什么牵扯,更遑论与谢小姐背叛你了!今日公堂之上,你为了自保,竟会这样说。我一个大男人,脸面不脸面,早已无关紧要了。可是谢小姐……她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你是让她死了,也要背负通奸的罪名么!谢小姐何其无辜,自嫁去陈家,对你可谓是痴心一片,温柔体贴,可你利用完她,便将她弃若敝屣,还多番伤害,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么!是,我是爱慕谢小姐,可我与谢小姐之间,从未逾越了礼教规矩!谢小姐入府后,日日沉默少言,郁郁寡欢,我瞧着心里过意不去,这才时常去陪她聊天,但仅限于聊天!时至今日,我也开始后悔了,我应该在她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就告诉她真相,我应该同她说,当日送她风筝,为她写诗的人,就是我!如此,她便也不至于,至死还被蒙在鼓里……我无能,不能为她报仇,但我要亲眼看着,害死她的人,遭受报应!李氏,你装了这么久的谢小姐,每天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容,你不会害怕么?你的那张脸,是个死人的面孔,你便不怕午夜梦回,她回来同你要这张面皮,讨当年那份血债么!”
案情叙述到这一步,已是上午过半时分了,青州城的百姓们还聚在府衙公堂门口越听越带劲,但碍于已经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百姓们多是腿酸乏累了,便皆是索性席地而坐,三五成群,各自从袖中掏出早便准备好的零嘴小吃,瓜子核桃,边吃,边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听堂上人讲话。莫婠本是不累的,但眼见着所有人都寻地儿坐了,她与玹华再鹤立鸡群的站着,难免有些煞风景,是以便也拖着玹华席地坐下来了。与莫婠离得近的大娘和善递过去一把瓜子,笑嘻嘻的与莫婠玹华低语:“两位还是第一次来听大老爷判案吧!”
莫婠双手接过瓜子,探头与大娘亦是低语:“对啊,您连这都能看出来?”
大娘笑笑道:“有经验的,早就自带瓜子核桃,板栗水果了。我看你们什么都没带,肯定是第一次来凑热闹!今日这是场大戏,我特意提前装了两大布袋的瓜子呢!”
说完,拍拍腰间圆鼓鼓的两只大布袋。莫婠僵了,“佩服啊佩服!”
反应过来,把手中瓜子分给了玹华一半:“来磕吧,果然这样才更有氛围!”
更有看大戏的氛围!探头又问大娘:“这是咱们青州的风俗么?当真别树一帜!”
“也不算是风俗,就是习惯了而已,上一任的老刺史比较喜欢公开审案,所以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大多都已经亲眼目睹了很多次官府开堂判凶杀案了。而每次一有凶杀案,大人们都要公审个两三时辰,更有甚者,得一天。咱们既想凑热闹,又会觉得乏累,饿肚子,所以啊咱们就研究出了这个法子,只要遇见公审,必先装上瓜子核桃,到时候累了就往地上一坐,饿了就吃瓜子零嘴,渴了还有水囊。这可是咱们这些前人研究出来的方便之法!”
莫婠往四面一瞧……果真,几乎人人面前都有零嘴吃,还有过分的,前面都摆上茶具了……“果然方便,果然方便……”大娘嘿嘿一笑,瞧了眼莫婠身畔的玹华,又忍不住的夸赞道:“这位小姐的郎君,可真是玉树临风,龙章凤姿啊!看面相,是大富大贵之人,人中龙凤!您跟着他,绝对不会吃苦!看郎君如此照拂小姐,小姐,你有福了。”
莫婠看了眼玹华,不好意思道:“大娘,你认错了,他不是我夫君……”“嗳,大娘看人可准了!他现在不是,以后肯定就是了!虽然从面相上看,姑娘与你家郎君,确然不匹,且,不像是有缘……更重要的是,姑娘你……”见那大娘似有难言之隐,莫婠好奇追问:“我怎么了?大娘你但说无妨。”
大娘皱皱眉头,犹豫着指明:“姑娘虽然天生生得好,可面相带劫,五官过于齐整,眉细长,主孤苦,是为父母远离,不是孤儿,便是冲撞父母星。父母之间,必有一人,已然逝去。唇色淡,是为奸人所害,二十岁之前,必有大劫,且躲不过去。本是旺夫旺子的好相面,却奈何,命不长……”“命不长?”
莫婠好笑的重复这三字。还真让她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