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
他赶紧施法用灵力帮她固本守元,看来她太羸弱了,还经不住他的药力摧残,当下,还是要将药力从她体内除去才是,不然,这丫头的神识恐怕受不住……可他,又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放弃。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他一定要弄明白,她与他师尊,到底是什么关系!“长灯,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长灯啊,阿渊,你不认识我了么,我头好疼,好疼……”“不,你是扶桑,你是扶桑神对不对!”
“好疼,好疼,阿渊,好疼!”
倏然一道红光将林渊猛地震开,林渊被那道强大灵泽给弹了出去,踉跄后退了数步……“师尊……”扶桑神的护体神力!这神力,他又怎会不识得……——而远在千里之外,被封印在洞府之内的扶桑也从阖目修炼中猛地被惊醒,睁开双眸,一束光自头顶投来,笼罩在她消瘦的身姿上。灵力在水面波动,携风扬起她一袭似血红衣,缕缕银发渐有乌黑之势,慵懒的垂落在她肩后,垂落在一尘不染的莲花台上……美人盘腿而坐,凤眸早已失了往日华光,眼尾一抹红色妖娆却又高贵,红唇轻抿,姿容神圣。一片片灼红的花瓣从天而降,飘飘摇摇,坠落水中涟漪。神泽中的莲花正挺立倩影,无拘无束的绽放,萤火虫在洞穴内追着光飞舞,她痴痴昂头,见到皎皎夜空中,一盏盏天灯送入天幕,不由眼神更是浑浊。纤细的玉手抬起,她试图,去抚摸夜空里的天灯。红唇上扬一个久违的弧度,她的眼神愈发温柔了下来。“阿渊,我的阿渊……”思念成花,绽放在寂静的夜空中。绽放在小兔子,小老虎的眸眼里……“扶桑姐姐又哭了。”
“听说她是在想念一个人,那个人叫——叫阿渊!”
“阿渊是谁啊?”
“我猜,一定是一位特帅的男神仙!”
“哇,那我也想他了,我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好看。”
“可惜啊,可惜咱们或许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星幕下,林渊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师尊,是你么?”
长灯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拿着桃子一睁眼,便见林渊躲开了自己八丈远,在远处捧着心口兀自发呆呢。不解的看了眼手中桃子,长灯瘪嘴道:“你干嘛啊!桃子有毒么?你为何啃一口要躲那么远?”
她的记忆,全然停留在林渊啃她桃子的那会子。很是不爽的长长叹了口气,张嘴还要咬桃子,林渊却是一晃眼,出现在了长灯的身边,大手及时抓住了长灯的手,阻止她再吃那颗提前被他染了药的桃子,“这个桃子……我喜欢吃,给我。”
夺过长灯的桃子,又重新捡了颗干净的桃给她:“你吃这一颗,这颗更甜些。”
长灯怀疑的瞪了他一眼:“你讨厌,我吃过的都抢,你还有没有出息了……”“我就喜欢吃别人吃过的,别人吃过的,比较香!”
林渊睁着眼说瞎话。长灯无奈收下林渊重新给她拿的桃子,“切,油嘴滑舌……”自己啃了口,再次把桃送到林渊嘴边,“这个也是我吃过的!你要不要再咬一口?如此,我咬过一口的桃,给你吃,你咬过一口的桃,给我吃,这样咱们就谁也不占谁便宜了!”
林渊怔了怔,扫了眼长灯送过去的桃,一脸无语。这个丫头,真是与师尊一点儿也不像……真不晓得师尊是如何将她培养出来的!她胡闹,他便跟着胡闹。一口咬下她手中一块桃,林渊厚着脸皮道:“好了,我啃过了!”
长灯见状,脸有些黑,但目光一扫林渊手中的桃子,又对桃上那块挺大的咬痕颇为好奇,“咦,我记得,我只咬了一口啊,为什么上面会有两口的痕迹……”“我咬的!”
林渊僵着脸色背下黑锅。长灯不相信:“可是你咬的在背面呢!”
“我方才又咬了一口!”
“是么……我怎么没看见。”
长灯半信半疑的嘀咕。“好啦,别纠结了!看在本神给你放了这么多天灯的份上,你不打算许个愿么?”
林渊试着提醒,长灯拿着桃,嘟嘴想了想,回首看向漫天彩灯,一本正经的点头:“许愿是肯定要许的呀!”
“那你打算许什么愿?”
林渊温柔笑问,长灯调皮朝他吐了吐舌头:“才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小气,实在是太小气了……”长灯双手抱住桃子,深吸一口气,朝着漫天星河闭上眼,心中默念着愿望,开始许愿……林渊呆呆瞧着星河灿烂下,长灯那张素丽清雅的容颜,神识浑噩,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思:“等师尊下次再过满万岁的生辰,我就依着人间的习俗,给你放上漫天天灯。”
“天灯?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就这样简简单单,同你赏一场花,看一遍风月。旁的,别无所求。”
“赏花看月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每年师尊生辰,我都来带师尊看桃花啊!这云海腾林的桃花年年如此,日日不败,无论什么时候来看,都是此般光景,花是年年好,岁岁欢,但是师尊你的生辰呢,却不是每一载都过。总要弄点新鲜的才是。”
彼时他师尊便在云海花深处,对花啜茶,指拨银雾,“哦?那放天灯,在人间可有什么说法?”
“说法好着呢,在人间,富贵人家的小姐过生辰,家人便会提前为她准备各式各样的天灯,待生辰之夜,再将天灯点燃,放飞出去,灯上写上寿星的名字,再写上祈福的言语,意味祈求上苍,保佑寿星平安幸福。寿星还要对着天灯许愿,这样,凡人的愿望便会尽数落入玉清境的许愿池里,赐福神官看见,就会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心想事成。”
“可,咱们是神仙啊,赐福神官没法给咱们赐福,咱们许愿,倒是半分作用都没有……”“这只是一个说法罢了,重点是有那个意味在里头。而且在我曾经的家乡,男子给女子放天灯,还有另一层寓意。”
“另一层寓意?是什么?”
“咳,那个,那个寓意,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另一层寓意……不过是心悦她,想要借天灯,同她一表情愫罢了。时隔多年的承诺,不晓得这会子算不算是兑现了。月色下,女孩儿的容颜笼罩了一层浅浅银光,他看着她认真许完愿,看着她对着月亮又啃了一口桃子,倏然觉得,若时光永远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一别经年,他刻意躲着她,逃避她的这些年,她应该也过得不好……为何总是哭呢?记忆里的师尊,甚少流泪,是那个人对她不好么?她被关进了结界中?这又是何意……她好歹也是个上古时期的神仙,天帝素来敬畏善待上古神,神界,是绝对不会囚禁她的,更何况,她若真的受了难,身为她的好友,他家将军不会不告诉他。别人,是囚不住她的,除非,是她自己画地为牢……可是那个人,背弃了她?还是当年之事,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她刺伤他,乃是别有隐情?她既能以这个方式来寻他,除了余情未了,他想不到别的、更好的理由。长灯回头,见林渊在对着她发呆,不甚明白的鼓鼓腮,小步子跳过去:“阿渊,阿渊你怎么了啊,你为什么是这副表情,我脸上有花么?为何盯着我发呆?”
林渊的思绪这才从千里之外,收了回来:“咳,本神,本神觉得你今日,这妆容不错!”
长灯咬咬唇:“可是我每日都是这个妆容啊!”
“嗯,只是觉得今日,有少许不同罢了!”
瞧长灯仍欲辩解,林渊突然拉住长灯的手,与她一起往台子栏杆处走,而栏杆下,便是万丈高崖,一片青郁森林。“要不要猜一猜,等会儿还会有什么惊喜?”
“还有惊喜?”
长灯眼中一亮,小心翼翼的猜测道:“嗯我猜……你会不会给我准备好吃的了?我听说,凡间人过生辰,都会有好多好吃的,比如长寿面,比如红鸡蛋,比如长命糕,比如……吉祥如意四大菜!”
林渊噗嗤笑出声:“你何时对凡间的习俗如此了解了?”
长灯轻轻与林渊十指相扣,悄悄满足自己的小心思,扬起笑脸得意道:“我之前特意翻书了解的!原来人间过生辰的习俗,比神界要有趣多了!有这么多好吃的,有这么多好玩的!我都羡慕很久了,早就想体验一回了,可惜咱们当神仙的,天上一天,地上便一年,根本过不着生辰……好不容易来人间,又错过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给我过生辰了呢……”“你啊!满脑子里除了吃和玩,还有什么?”
林渊察觉到了小姑娘手上的小动作,不曾拆穿,反而还有意与她指间相扣,握的紧些,好笑的抬指敲了下小姑娘额头:“你这个傻瓜,我怎么会不给你过生辰呢?我可是时时刻刻都记着呢,只是没寻到合适的时间罢了。过生辰么,不就是为了一个开心,为了一个欢喜。我啊,得找一个你心情不错,你我都清闲的时间,再挑一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一个月朗星明的好夜晚,如此,我给你准备的那些惊喜才能发挥出最大、最好的效果,你过着,自也才会开心。”
“所以,阿渊给我准备的另一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长灯迫不及待的问,“是好吃的么?还是好玩的?新衣服,还是新法器,或者是糖葫芦?”
林渊无奈道:“猜错了,都不是!”
“都不是?”
林渊蓦然挥袖,朝山下散去一道灵力,顷刻之间几道巨响响彻夜空,接着便是咻咻几道光相继窜进夜色里,在诸天星河之下,炸出了一朵花,炸出了五颜六色,流光溢彩……山下烟火一道连着一道飞入玄色九天,灯花璀璨迷了长灯的眼,长灯立在丛山之巅,昂着头,目光呆滞的看那漫天流光,霎时间,眼眶不觉有了潮湿意——“师尊啊,咱们一起去看人间的烟花吧!”
“那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凡人研制出来的,类似于火药的东西,能上天,能在夜空中,绽出七彩光芒,绽出一朵发光的花,所以称为烟花。”
“师尊,你可知,上巳节的时候,我在人间看完那场烟花盛宴后,回来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不管怎样,此生,我一定要给师尊你也放一场烟花。师尊,你便是我生命中,最绚丽的烟花,世间再没有任何存在,比你更美,比你更惊艳,比你更值得,让徒儿,用尽余生去铭记……”虽然,时隔十几万年,林渊才终于兑现了这个承诺,可至少,是赶在她死前,让她见上了一回……长灯觉得,能瞧见这一幕,她与扶桑,才真正能担上一句,死而无憾,余生无悔。回想她们这倥偬一生,虽有几十万年的光阴,但能让她们铭记下来的回忆,却是少之又少。神途太长,却又一晃而过。缘分太短,却值得刻骨铭心。神责太重,到头来,终究可算一声无悔……长灯僵着脖子,凝神注视着那天边的烟花,生怕自己漏掉了任何一抹光:阿渊,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光,带来了色彩,带来了热闹,带来了温暖。他日沉睡九州,虽是魂飞魄散,但这颗心,应该也会依旧温暖吧……林渊偏头,目光落在年轻姑娘稚嫩的容颜上,看着姑娘眼角的潮湿,眸中的点点亮光,下意识,将姑娘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师尊,时隔万万年,这场烟花,我还是为你放了。师尊,你能看见么?树儿,时至后来,我才渐渐发现,忘掉一个深爱的人,原是这么困难。我所以为的忘掉,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拼命想将昔年那段回忆封印,我以为,我做到了,可实则不然。有些事,往往只需要一个引子,便可重新被勾起,一展无余……哪怕,我已将其沉淀命海,数万载……曾经还因有一瞬间,记不起了你的轮廓而自喜。可当那张锦帕出现在眼前时,当花汁绘出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于宣纸上时,当长灯梦中低喃了一句,阿渊,你怎么不跟上来时,我还是刹那间,便想起了你……彼时方知,自己是有多么可笑。你回来了,我该生你的气,该怪你,怨你,恨你才是……可为什么,我却只想抱着你,牵着你的手,祈求你,别再离开我了……原来爱人至深,亦会卑微至尘埃。林渊收回目光,别过头,阖目,眼角一滴晶莹泪水擦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