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垒吸了口凉气,仔细想想:“嗯——仿佛是从刚见面就开始了,我总觉得,大人与月魄姑娘乃是一见钟情……大人初见月魄姑娘便被月魄姑娘给迷得七荤八素了来着,每每与我私下见面,都是忍不住的夸月魄姑娘与众不同。七娘你、不会是没看出来吧?不过也对,你这整日里忙内忙外的,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方面。况且你要是看出来了这两位有异常,大约就不会那么费心思的撮合大人与白老板了……”“那不是肯定的么!我若是早知道如枫中意的是月魄,我就、我就换个人撮合了!不过你说,这张如枫贵为刺史,乃是饱读诗书,稳重妥帖之辈,他怎么会看上、那么活泼好动,喜爱热闹的月魄呢!”
“这就叫做,缘分使然。我们大人与月魄姑娘一个喜静,一个爱动,一个高雅若竹,一个动若脱兔。都说心性不同的两个人,会没有共同话语,会无法相处相融,我却觉得啊,只要缘分到了,便算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也能相逢相知,相爱相包容。便如大人与月魄姑娘,他二人心性虽相差万里,但大人喜欢月魄姑娘,便愿意包容月魄姑娘的小性子,小脾气。而月魄姑娘呢,明面上虽然没有承认对大人有情,可实则呢,大人喜欢收藏笔墨纸砚,她前一段时间特意托人去柳州带了一套大人想要很多年,却无缘得到的辉山笔墨与绿阳石砚。那东西,可是不好得了,价格也不菲。听闻月魄姑娘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了一半,又额外多给了代买之人五千两,才有幸把那东西强抢回来……月魄姑娘实则对大人也是上心的很。而且,你没觉得大人与月魄,他们两人在一起,正好在性子方面,可以互补么?”
“互补?”
七娘摇着团扇正儿八经的想了想,“你这样说,好像还真是……以往如枫与月儿站在一处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他们原是这么般配呢?”
上官垒笑笑,端重道:“那是因为,七娘的目光,一直都只停留在大人与白老板两个人的身上,根本没有在意到旁的人。自也看不到,旁人身上的闪光点。其实月魄姑娘心地善良,活泼可爱,是个很好的女子。月魄姑娘是吃过苦的人,所以比旁人,更晓得真情的可贵。大人此生若是有幸,能将她娶回家门,那余生,她定能做个称职的妻子,定能与大人白首偕老,长长久久下去。”
目光投到前方那一对亲密相随的玉人身上,上官垒又感慨道:“还有赵公子,七娘掌柜你该是知道,赵公子与白老板性情相似,都是豪爽正直,重情重义之人。您之前,只因对赵公子误会太深,所以才忽略了赵公子的好,忽略了赵公子与白老板,原本便是两情相悦的一双人。您只晓得我家大人知书识礼,待人谦和有礼,却将赵公子的温润儒雅,深情真意,视若无睹。可你现在看看,看看眼前的白老板与赵公子,他们是不是这世间,最般配的一对人?赵公子纵使无权无势,纵使现在落魄,身无分文,以前甚至都沦落到了当乞丐的地步,可赵公子对白老板,却是全心全意的好,这世间,真情难得,我敢说,就算没有月魄姑娘,就算我家大人真的愿意迎娶白老板,白老板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幸福的。万贯家财,高官厚禄,实则啊,都比不上两情相悦这四个字。”
“两情相悦。”
七娘握扇亦是看向眼前人,缓了缓,颔首赞同道:“是啊。赵公子,或许真的是小主人命定的良人。两情相悦,这几个字说出口容易,却也是我这一辈子,苦苦追求都得不来的。”
“所以七娘掌柜啊,有些事,还是须得顺其自然。说不定以后,你们重歆楼便又能出一个刺史夫人呢!”
上官垒拍了拍七娘的肩。七娘拧拧眉心,思纣着道:“刺史夫人……”吸溜了一口气,认真揣摩:“嗯,不错,这个身份不错。若这青州的刺史夫人是出自我七娘的调教下,那我七娘以后在青州,岂不是能横着走了么!”
上官垒偷笑出声:“七娘掌柜,高见,高见!”
——日沉西山,天色渐沉,破旧木屋内,月魄窝在无心的怀中小声虚弱呻吟:“爹,我想吃烤红薯了……娘,月儿的袖子又破了。爹爹,天冷了,把柴火升起来吧……月儿冷,娘亲抱紧月儿,好不好?”
无心发现月魄都已开始神志不清了,瘦小的身躯亦是愈发冰冷,她拢着月魄,便好似抱了个冰块子在怀中,寒息刺骨。她担心月魄出事,可她又不敢呼救。因为她晓得,没有劫匪会给人质看病,会在意人质的死活。她与月魄若是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去,或许还能撑到张刺史过来救她们。若她稳不住阵脚,激动呼救,甚至与那些人硬拼,那她敢确定,她与月魄肯定连柴房都待不下去了,惹恼了他们,指不定他们会对月魄与她,做什么事呢……今下这个情况,坐以待毙,远远比反抗要明智许多。只是月魄这个状态,她委实担心的慌,月魄病了,且从她们没被囚禁在这地方之前,她就能看出来,月魄的病情很严重。耽搁了这两日,月魄的精神越来越萎靡,她害怕若是不及时寻法子医治,月魄会有性命之危……“如枫,如枫你在哪啊,我害怕,我好害怕……如枫,我想你了,好想你……如枫。”
小人儿在她怀中啜泣了起来。她晓得月魄害怕,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月魄害怕的时候,还可能叫叫爹娘,叫叫张大人。可她害怕的时候,能叫谁?曾经她以为最可依靠的人,后来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她在世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她总在想,为何当年自己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却唯独,她还活着……因为她怕死么?因为她在世间,还有牵挂么?她曾无数次,想了结自己这条坎坷的贱命,可老天爷都让她活下来了。七娘说,大难不死,是老天爷给她的恩赐。她如今方明白,原来那根本不是恩赐,只是一种变相的惩罚而已。让她活在世上,承受着永世难忘的痛,承受着无边的孤寂,承受着世事的摧磨,承受着人世间的生老病死。这不是恩赐,这是天谴,这是报应。是对于自己年少无知时做出的那些蠢事,还以的一个报应。如若她这次,真的不幸与月魄一同丧命在这地方……应该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如枫,如枫。”
月魄还在她怀中低低哭泣着,她心疼的搂紧月魄,沾染了暖意的玉手贴在了月魄的额头上,哑着声,温柔抚慰:“月儿乖,如枫在呢,如枫就要来找月儿了。傻月儿,你原来是这么喜欢他……月儿,将你交给如枫,我和七娘,都会很放心的。”
“如枫,你别走,我害怕,害怕……”天渐深,柴房里依旧没有灯火,唯一的光便是月亮透过被风吹破的窗纸,倾洒下来的那五六道银色……月魄窝在她怀里颤颤巍巍,她抱着月魄,昂头看窗外的玄色夜幕,轻启凉唇,唱起了家乡哄孩童的歌谣:“月高高,胖小孩。大老虎,小糖人。田间栀子花又开,摘下一朵,送给邻家小女孩。月白白,清风来。花灯笼,红头绳。我为妹妹编头发,剪下红绳,系在妹妹的脚踝。”
京城素来都有女孩儿脚上系红绳驱邪的习俗,遥想当年,她母亲也给她系过。熟悉的歌谣唱出口,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孩提时期。爹在月下擦剑,娘端出来糕点,捡一枚她最喜欢的紫薯糕塞进她的小嘴里……“爹,娘,我也好想你们。”
有些陌生的称呼,不自觉脱口而出。话音将落,门口忽然有了动静。钥匙开锁的声音传入了无心耳中,无心下意识将月魄往自己怀中护了护,捏紧拳头,提起警惕。门打开后,一个消瘦的男人身影迈了进来,无心努力睁大眼,看清了男人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看清了他另一只手也提了一只食盒子。因着隔得远,灯光又甚是昏暗,无心没看清那男人的面容,但仅凭身形,她猜测来者可能就是昨日掳走她与月魄的两个贼人其中之一。这个时辰进来,他莫不是想要图谋不轨?无心的心揪得更紧了。暗暗伸手摸向腰间,从腰带上取出一根银针,覆手握拳,将东西偷藏在掌心袖底。那男人进门后,又将两扇破门轻轻合上,拎着灯,提着食盒,一步一步朝无心她们靠近过去——无心感觉有道橘色的昏影朝自己压了过来,压的自己心口骤重。攥紧掌中物件,无心恨恨的盯着来者。若不是这个可恶的男人与他的同伙,她们也不至于,被关在这个荒郊野岭,不辩东西的鬼地方!他现在步步逼近她与月魄,准没好事!食盒与油灯相继哐哐两声落在了地上。无心一惊,颤着声出言威胁:“你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话没说完,那男子却是抬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冷漠打断了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