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趴在地上身子瑟瑟轻颤，带着哭腔道：“老爷就算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隐瞒啊，只是就算给奴才一百二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谋害老太太，是因为奴才房中油灯突然没油了，所以才去寻油，结果摸错了，就摸到了桐油桶上沾了些许在手上。”

卫显彰脸色稍缓：“此话当真？”

李允以头抵地，“奴才不敢说谎，句句属实。”

卫显彰点了点头，“你跟了我许多年，一直格外妥当，并非那种心肠歹毒之人。”

施灵儿却不理会他大家族之长的结论，蹲下身子直视着李允：“你只是摸了一把桐油桶？确定没说谎？”

李允回道：“小的不敢隐瞒。”

施灵儿指向他的鞋子，“你鞋底沾的是什么？还有，衣摆上沾的又是什么？”

大家顺着施灵儿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的鞋底是用白棉布层层叠叠纳的，虽然边缘已经破旧，但仍可见一层明显的污渍，似是不小心踩上去的，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油而不是水，他衣裳是浅色，衣摆处点点滴滴的有十几处，有大有小，比鞋底的油渍颜色更显清晰。李允低头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忙改口道：“不不不，小的记错了，小的不小心把油桶踢倒了，鞋子不小心就踩上去了，也溅了些到衣摆上。”

虽然他忙着改口狡辩，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李允在说谎，那么……他们眼神复杂地看向一家之长卫显彰，此时的卫显彰面色铁青，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当场将李允吃掉。所以卫显彰到底有没有参与？大家想看热闹的同时，也觉得毛骨悚然。难不成真是卫显彰要杀发妻？施灵儿心底的猜测逐一被证实，也觉得格外惊悚，枕边人是索命鬼，简直就是现实恐怖故事。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卫显彰参与此事，但这件事他显然就是主谋。李允一直得卫显彰重用，卫府大小事，他基本上都能参上一脚，这其中的油水不可估量，可以说他过得不比卫府的主子差，如此前途又怎会去谋杀老夫人？若是败露，不光自毁前程，连性命都难保，如此得不偿失的事，傻子才去干，很明显李允不是傻子。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替人办事，而这个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主子卫显彰。卫显彰显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参与了谋杀，他只会想办法将自己摘干净，然后杀人灭口。果然，就见卫显彰怒火冲天，上前抬起一脚将李允踢翻在地，紧追上又连踹几脚，将李允踢得口吐鲜血，同时破口大骂：“狗奴才，我自认向来待你不薄，你不思感恩，竟敢干出起了杀人放火的勾当来，还将这恶毒的心思打到了老夫人身上，今日我必不轻饶你！来人，将他拖下来，重打一百大杖！”

施灵儿刚想出面阻止，就见宋氏从人群中婀娜而出，她秀美的脸庞上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夜灯的冷光扑在面上镀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冷意。她冷冷地直视卫显彰，出口的话如刀般锋利：“大哥是想杀人灭口吗？”

大家都知道卫显彰意图如此，但没人敢说，却被宋氏一语挑破了。气氛一时间僵了下来，静得落针可闻。“你说什么？”

卫显彰望着宋氏，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不知是意外还是震惊。“我说什么，大哥不知道？”

宋氏冷笑，盯着卫显彰的眼睛，似乎意有所指，完全没有往日的敬重。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看这情形，都知道这其中必然有点什么故事，纷纷在心里胡乱猜测起来。施灵儿也完全没料到宋氏竟然直接跟卫显彰对上。她的目光落在宋氏的小腹上，难道这孩子的生父是卫显彰？……太刺激了吧。萧怀冰显然和她想法差不多，两人又迅速地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卫显彰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声色俱厉地道：“我知道什么？弟媳可莫要胡言乱语。”

他的眸光冷厉，直直地定在宋氏的脸上，令人不寒而栗。宋氏浑然不惧，她闲庭信步般地悠然自得，走上前两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杀人灭口也无法掩盖你干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丑事。”

卫显彰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他看着宋氏，突然气息一松，语气软了下来，“弟媳你又何必呢？我知道之前做了一些不妥当的事多有得罪，一个大家族那么多人，我一碗水总端不平的时候，你心里不舒坦我能理解，但你为此些许琐碎小事耿耿于怀这么久，我是没想到，怪我，都怪我，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你就别气了，若是二弟泉下有知，也会怪罪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有照顾好他的遗孀。”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兄长之情深，又有家族之长的大义，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宋氏再不依不饶，那就是她不识大体了。不得不说，这番话说辞极为高明，让大家一时也以为宋氏这番举动只是因为小鸡肚肠的报复。施灵儿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当初这两人一道来她家里道歉请她给卫老太太看病，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十足，没想到转眼间就反目成仇了，可能还有狗血的故事，这着急的360度反转，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啊。萧怀冰更是幸灾乐祸，附在施灵儿的耳畔点评道：“这老头够毒，还没品，不过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灯，等着看吧，二夫人肯定能整死他。”

宋氏似乎铁了心要跟卫显彰掰一掰手腕，听这番话她只是淡然地笑一笑，然后歪着脑袋，带着一脸少女般的天真问道：“哦？在自己的二弟尸骨未寒之时，强占其孀妻，也算是琐碎小事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全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显彰，那种眼神包含着太多的内容，震惊，失望，鄙夷不一而同。他们万万想不到，平时公正严明冷静自持的一家之长，竟然会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丑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