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停不知道说出来是对是错，但至少，她心里总算是轻松了，不必再时时觉得沉重得喘不上来气。而黎家这边，黎政回来后马上跟于澜问了情况，然后打电话通知黎镜把黎言带回来。才一进门，沙发上坐着的黎政就快步上前给了黎言猝不及防的一巴掌，骂道：“不知廉耻！”

黎言被打懵了，捂着脸再也走不动。黎镜于心不忍，苦着脸道：“爸，你有事能不能好好说，动什么手？您的家庭地位已经很高了，不必再用这种方式彰显。”

“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对着女儿，黎政的勃然大怒也丝毫没有收敛。于澜也想上来劝，不拦着点她是真的怕黎言今晚要被打死。黎镜一看母亲脸色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烦躁道：“不就是那回事吗，成年人难道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你们是还活在哪个封建时代？再说他周家周乘风也没见得比黎言好多少啊，当面就给了黎言难堪还不带遮掩的，比起来，黎言那事不是个人隐私？看了人隐私还大肆宣扬，德行有亏的这不明摆着就是周家么？您这巴掌不该得打到周乘风脸上去？”

黎镜很少在家里当着长辈的面发表这么长的意见，黎政和于澜都觉得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女儿。但黎政今天关注的焦点是黎言，他气急败坏：“你给我滚开，你以为你有资格替她来背书？你的事我今天不想管，改天跟你好好算账。黎言给我滚过来！”

黎言垂着头，绝望地走到他面前。黎政从佣人手里接过鸡毛掸子，吼道：“跪下！”

如果换成以往，黎言有说不完的理由，讲不尽的道理，她可以把长辈气到捶胸顿足尚且还不肯低头。可是今天，她只是觉得无措，已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鸡毛掸子狠狠落到她背上，附带着黎政的唾骂：“是我没教好你，竟然叫你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自爱！我黎家有哪一处对不住你，你这个孽种！”

棍棍到肉，于澜和黎镜心惊肉跳，上前来拦，黎政气不过竟然一脚踹过来，黎言被踹倒在地上。“说，那个男人是谁！”

黎政的怒气愈发蓬勃。“爸，差不多行了！”

黎镜似乎对黎言的遭遇感同身受，壮着胆子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鸡毛掸子。黎政反而更加怒不可遏，指着黎言骂道：“我今天不打死你我黎政就枉为黎家当家人！”

伯父眼中的凶戾黎言看得很清楚，他或许没有夸张，是真的想要打死自己，以全黎家的面子。痛感弥散到四肢百骸之后，被打的那些地方反倒麻木了。心跳一阵阵加快又一阵阵放缓，黎言虚弱地想着，不如真的被打死在这里吧，这样对谁都好。黎家没了她这个讨债的孽种，柏占渊没了她这个麻烦，这个世界少了她或许一些人能活得轻松一点。“闹什么？”

老爷子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黎家老爷子黎勋在黎隽之和管家李守成的搀扶下才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赶上这趟热闹。于澜见状，上前央求道：“爸，你快拦着点黎政，他这么打下去黎言还不得被他打出个好歹来！”

黎政全然失了理智，黎镜一个人也快拉不住了。黎隽之快步上前抓住黎政快落到黎言身上的鸡毛掸子，沉沉道：“爸，真要打死她？”

黎政的怒气似乎被他这一问化解开些许，举着鸡毛掸子，气息难平。他嘴唇颤抖着，摆了摆手，似乎对黎言的所作所为已经无话可说，“你自己问她……问看她究竟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黎隽之抬手就把鸡毛掸子扔到了远处，看了黎镜一眼，黎镜赶紧上来扶住黎言。“黎言，起来再说。”

“等等。”

老爷子黎勋发话，制止了黎镜。黎政鲜少在家里发这样的火，平日更是对黎言的疏于管教，今天这个态度，黎言究竟做了些什么事他老人家心里也有些数了。黎勋走到黎言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心里又不由得想起了早逝的幼子黎涉。“你们父女俩终究是要把我气到躺进棺材的那一天。”

老爷子悲从中来，叹了口气。黎政同黎言都同时望向他，表情不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黎隽之看向自己母亲和黎镜。于澜面色为难，看了看公公和丈夫的神色，小心翼翼说起：“昨儿个下午，黎言和周家那孩子一同去试礼服，前头还好好的，礼服选了，照片也拍了，谁知道周家那孩子突然瞧见个小姑娘，叫姜什么漓的，就把黎言抛在一边，说是喜欢人家，就不跟黎言订婚了。”

话说到这儿，黎言都还是受害者的身份，直到后面，黎言为那个姑娘打抱不平，跟周乘风拉扯起来。于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周家大女儿就说，就说看到黎言她跟一个男人在洗手间很亲密……”于澜的话说得委婉，但谁都知道这是给黎言留着面子才没有说得那么直白露骨。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黎老爷子似乎并不为这事愤怒，脸上更多的是痛心。颤巍巍的手指着黎言，久久说不说话来，“你呀……”黎言跪在那里，胃里似火在烧。脑袋一团乱麻，忽而又如同火花四溢般闪过一瞬的流星，细密的冷汗粘稠地附着在皮肤上，堵住每一个呼吸的毛孔。空气好混浊，呼吸变得困难起来，黎言大口呼吸着，但胸腔里空气的余量却越来越稀薄……昏倒之前，残留的意识似乎听到爷爷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声里含着太多情绪，又似乎只有无尽的失望。“黎言！”

黎镜手忙脚乱，抱住她软下的身体。黎隽之快步上前，把人抱到沙发上平放下来，帮助她理顺呼吸。李守成常年跟在老爷子身边，也会一些基础的护理，上前查看了黎言的情况。黎勋拄着手杖跟过来看，面上焦急的神色不似作伪，但却非常镇定，“守成，你打电话给吴医生，让他快些过来！”

李守成去打电话了，黎隽之看着黎言呼吸急促，脸色潮红，连鬓边碎发都被冷汗浸湿，忽然明白过来她可能是过呼吸。遂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安抚道，“没事的黎言，呼吸别那么急，慢一点！”

黎言觉得自己的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眼前这一张张脸和他们急促的呼吸……黎隽之的手好凉，而握住自己手的黎镜却那么温热……曾经以为跟陌生人差不多的堂兄和堂姐此刻却像真正的哥哥和姐姐一样，围在自己身边，用担忧的神色看着自己。要不是此刻的境况那么糟糕的话，自己心里肯定会按捺不住的高兴吧。虽然也只敢偷偷高兴一会儿，脸上还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因为害怕上天发现之后会把这点微小的幸福也收走，这样的话，她宁愿从来没有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