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外环线公路上，黎隽之脸色冷酷地的驱车将于澜和黎镜送回家。母子三人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黎镜淡淡苦笑：“或许躲到国外对她而言是种解脱。”

于澜闻言，皱着眉头拍打了她一下，以作警告。黎隽之脸色冷峻，心里也并不好受：“不是躲，是开始新的人生。”

于澜似乎被这句话宽慰不少，叹了口气道：“老天爷啊，保佑这苦命的孩子真的开始新的人生吧。”

许星一路快车赶到机场，却被告知那趟航班已于半小时前起飞。是的，他只要稍稍在网上查一下就能知道他赶不上了。可是他不甘心，他一厢情愿地赶过来，以为能和她告别，或者能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也许，她不会想听了。柏占渊找他的电话打来，许星默默接通。“二楼休息室来一下。”

柏总那边似乎坐着许多人，谈笑声透过手机传出。许星张了张嘴，此刻他有很多话想亲口问问柏总，可想了想，一切又都作罢，终归是平静地回答：“好的柏总，稍等，这边有事我出来了一会儿，马上回来。”

“嗯。”

柏占渊语气明快，今天各方面来看都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在按着计划一步一步走。挂断电话，休息室里坐着的诸位亲朋好友起了个势，“来，让我们再度举杯祝福我们的新郎官！”

柏占渊松了松颈口领结，与众人举杯同祝。晚宴结束，一切都归于平静后，柏占渊站在会场中间抽烟，审视着已经空旷但方才的热闹繁华似乎还在耳边。盛霖提着裙摆从楼上下来，走到他身边道：“我们也走吧。”

柏占渊深吸了口烟，徐徐吐出烟雾：“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为着这次订婚，两人购置了一处新房，但那不过是为了让订婚这出交易完成度更高而已，两人心知肚明。不管盛霖去不去住，他都不打算过去。盛霖平静地应了一声，缓缓转身离开。她纵然高兴，但也没忘了这只是一出交易，但比起之前，进展到这步已经让她心满意足。其他的以后再徐徐图之。回去的车上，许星坐在副驾一句话都没说。柏占渊今天从早站到晚却丝毫不觉得累，反而兴致颇高，问许星：“出去喝一杯？”

许星没有回应。“你在想什么，许星？”

许星回神，咳了咳，“柏总不会想听。”

柏占渊舒展着双臂，慵懒地靠在后座上，酒意上头，许是觉得有些燥热，抬手把车窗降下一半。“说说看。”

冷风灌进来，裹挟着刺骨的凉意，但他丝毫不觉得冷。许星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霓虹灯，有些言不由衷：“柏总今天这么高兴，我也不该说一些扫兴的话。只是今天一个朋友走了，我赶去机场送她，没赶上。”

柏占渊忽然又点了支烟，有些戏谑，“大喜的日子，能让你许总这么失魂落魄的摆张臭脸来煞我风景的朋友，是个女人吧。”

许星也随之轻笑了一声：“算是吧。”

“看来我的红包是保住了，幸好她走了。”

柏占渊毫不客气地嘲笑。许星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苦笑。柏总，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你真的没有一瞬间想起过黎言吗？心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不安？“是啊，幸好她走了。”

许星叹道。柏占渊无心的一句话却解开了他的心结，他从一开始不就反对黎言跟着柏总的吗。黎言走了，至少她有了开始新的人生的可能，柏总这样的男人，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停留。简单来说就是注定要孤独终老一辈子。这么一想，许星又有些同情起他来。柏占渊自以为体恤下属，就让司机先把许星送了回去，最后再送自己。许星到家，忽然发现门口放着一个他的快递。谁给他寄的？他顺手带进去，洗完澡之后就抛诸脑后了，直到三天后，他打算混着垃圾一起丢掉的时候才想起。打开看了看，是一小罐饼干，看样子不像外边卖的。他一向不爱这些个玩意儿，但又好奇的拆开里边的包装袋，露出罐子，顶上赫然出现一个笑脸的贴纸。许星手抖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一股暖流和释怀的感觉缓缓流淌。“真是个傻子。”

他笑着，拿着饼干罐子坐到沙发上。尽管不爱吃这口，尽管上班也快要迟到了，但他还是坐下来慢慢品尝着，好像那个傻子还坐在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叽叽喳喳闹个没完一样。送走许星，司机问柏占渊回哪儿，他很自然地说了个地名。当司机把车停到门口时，他赫然发现，自己下意识说的地方竟然是跟黎言一起住的那处。今晚实在是喝得有些多了。毕竟，从黎言走后，他就再没过来这边住了。开门进去，鬼使神差的进入程序里看了看，她果然把她的指纹删掉了。那晚，她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决定。甚至以她的性子，一定经历了震惊、难过、不甘、失望、最后心死平静接受的过程。但让他至今为止都还想不通的是，她是怎么做到在他面前这么冷静克制，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最后的告别也这么体面的。此前他其实想了很多关于她的应对法子，但最后一个都没用上。也算她出息了。跟他的这段时间，除了吃了点苦以外，应该也成长了不少，虽然是被迫成长。这样一想，他的负罪感似乎轻了许多。下次见面，他只管与她形同陌路便是了。坐在沙发上，看了看手机，海量的消息等待他的处理。淹没在这中间一条极短的航班信息本不该引起他的注意，但命运似乎偏要开玩笑似的，叫他看到。他点开看了看，脸色一瞬凝重。也忘了此刻已经是凌晨，直接拨通了对方的号码。“……退学手续是一周前办理的，走之前还特地去见了那个警察一面……黎家人除了家主都去送她了，只不过没让她知道，看这阵势，短期内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柏占渊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延续到打这个电话之前的喜悦被冲淡了些许。挂断电话，柏占渊靠在沙发上，忽然感觉到一丝倦意。闭上眼，恍然间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总是噙着十二分的喜悦喊他：柏叔叔！再睁眼，她的身影似乎出现在这个家里的任何角落。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餐厅里收拾着却抬头冲他笑的样子，受了委屈在沙发上蜷缩着的样子，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求表扬的样子，撒泼打滚哭哭啼啼的样子，一脸不聪明但眼神清澈完完全全信赖他的样子……柏占渊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把她这么多的样子记得这样清晰。这里的所有物品似乎都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自己的心里原本也该有这些东西的，但那个地方什么时候被挖空了一块，他却毫无知觉。柏占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内心深处并没有他自信的那样古井无波。因为此刻的他，竟然对黎言一句话都没说，一个解释都没要的孤身离开感到了一丝后悔。然而接下来近两年的时光向他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此刻的后悔还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