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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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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潢县人民医院急救室内,医生正在紧张地为赵小龙和孙波清洗呼吸道。俩人的鼻腔到咽喉这一段都不同程度地吸入了泥水。赵小龙情况更为严重。当时在现场他被救起来时,都没有了心跳。大夫紧急抢救,心跳总算回来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苏醒。医生担心二人的肺部和脑组织受到了损伤。建议连夜转到省里的大医院。  陈家山立刻把这一情况向吕东进行了汇报。吕东考虑到事情重大,马上向台领导如实汇报情况。台长郭有亮掂量再三,把情况又向宣传部进行了汇报。随后,他以宣传部副部长的身份向卫生系统求援。省二院连夜成立专家组。专家组通过视频设备,远程调度指导。在掌握了二人的基本病情后,决定立即把病人接到省里。井潢县委宣传部积极出面协调,医院派出最好的救护车,风雨兼程连夜把赵小龙和孙波送回了北江。  相比之下,陈家山、邢虎和牛亚的伤势就轻多了。牛亚因为当时还系着安全带,受伤最轻。只有颈部肌肉拉伤。邢虎是一根肋骨骨折。陈家山是头皮擦伤,腰肌损伤,多处软组织挫伤。因为大雨,三人都暂时留在县医院治疗。  当晚,送走小龙和孙波,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就来到病房看望这几位轻伤的伤员。大难不死,邢虎以“必有后福”的心态正津津乐道地回忆下午那惊险一幕。见领导们进来,马上闭了嘴。摆出了一副衰样儿。领导们先对市台的两位同志进行了慰问。高副部长一脸沉重地看着陈家山,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似乎还夹杂着嗔怨。他使劲儿握了握家山的手,然后转身看着邢虎。他想叨逼邢虎两句,没有把市台的老师们照顾好。但看到邢虎的委屈样,张嘴说的却是辛苦了。高副部长转头对刘台长说,这个得记功,得申请工伤补贴。邢虎满脸感激,嗫喏着表示请领导放心,自己会尽快好起来,尽快回单位上班。没想到高副部长不但没有感动,反而批评道:“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冲动!还这么鲁莽!工作固然重要,但是,牺牲健康,置安全于不顾的工作不是敬业,是不负责任!”

一句话,让全病房的人都陷入了沉默。陈家山一下变得脸红起来。  晚上临睡之前,家山给家里打了电话。他怕妻子担心,不敢照实情说明。只说井潢闹了大水,需要连续报道,要在那边待上几天。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仍没有停的迹象。  大雨打乱了一切计划。黑水坪村的情况肯定更糟糕了吧?不知道孙波的摄像机还能不能用?大凉江河道的调查不能半途而废,应该再派一组记者过来,继续跟踪报道。躺在床上输着液,陈家山仍然满脑子想着拍片的事。牛亚摆弄着手机,嘴里念叨着天气预报。说井潢今天是中雨转多云。这让家山心里一动。很有可能这雨下午就停了。他扭过头看着邻床的邢虎,邢虎也在玩手机。他让邢虎问问刘台长,黑水坪的情况怎么样了。邢虎二话不说,就给刘台长拨了过去。电话拨通后,开始老邢的音调还很高亢,说着说着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气神儿。  挂完电话,邢虎一脸凝重地看着陈家山说:“黑水坪从昨天傍晚就和外界失联了!昨天前去救援的人,被山体滑坡和道路塌方拦住了。咱们出事后,他们也折返回来了。到现在村里一直是电话打不进去,也没人往外打电话。”

邢虎声调变得有些悲怆。他喘了口气,接着说:“真不知道昨天一宿黑水坪发生了什么!唉……还不止黑水坪呢。刚才老刘说,井潢从南到北17个乡镇都处于暴雨区,全部受灾。目前井潢的平均降雨量已经接近了400毫米。这已经是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但这还不算完啊,还他妈的下着哩……”说完,邢虎扭动脑袋看向窗外。  “天呐,肯定得有人伤亡了吧?”

陈家山瞪大了眼睛,想坐起来。他腰上猛地使了使劲儿,又龇牙咧嘴地躺下了。  “老刘说,县城北边的南屿村,已经传出来,昨晚上淹死了俩个!其他村都还没有消息。现在下面的电力、道路、通讯都瘫痪了!”

邢虎说着说着,眼里有东西在闪亮。随后,自言自语道:“我小姑是南屿村的,也不知道咋样了。”

说完,拿起手机给他的老父亲打电话。沉沉闷闷地说了没几句,就挂掉了。然后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一脸无奈地道:“我老爹说,联系不上!现在跟哪儿都联系不上!”

一直在听着二人说话的牛亚,此刻看着手机里的新闻,突然大声说:“这不是有啦!海北新闻网的报道。”

说完,操着一口方言念起来:“北江市区5个暴雨点中心有3个在井潢。截至昨晚八时,井潢全县的平均降雨量是398毫米。已经超过了09年的特大暴雨。气象部门提醒,今天井潢仍有中到大雨,下午至傍晚时分,大雨有望停止……”  陈家山突然敏感地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全县的诸多乡村必定已经受到重创。在这一重大事件面前,媒体绝对不能缺席。关注救援,关注受灾,挖掘村民自救的故事,一定会有优秀的新闻作品产生。应该通知吕东,马上安排好人手,等大雨一停,立刻赶到井潢灾区采访报道。想到这儿,他急忙让护士帮自己拿手机。  此刻,吕东和孟成正在商量小龙和孙波的问题。  这么多年,记者因为工作住进重症监护室抢救的情况,在北江广播电视台还没有出现过。孙波的妈妈和媳妇已经哭晕。小龙还没有结婚,他的爸妈赶到医院后,没有掉泪,但是那神态比掉泪看着更让人难过。好在家属们都知书达理,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大家都在等着两人苏醒。吕东的心情异常沉重。昨晚十一点,赵小龙和孙波被转移到了省二院,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她和孟成还有江平一直在医院陪着。家属赶来后,看着他们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吕东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深深的愧疚感。但这又能怪谁?怪家山吗?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为了拍出更好的片子。况且家山也连人带车翻到了河里。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吕东一夜没合眼。几个人在医院陪家属待到凌晨五点,医生仍然没有给他们什么消息。她和孟成先赶回单位。让江平依然在医院留守。  回到台里,吕东和孟成因为太困了,就靠在各自的座椅上眯了一会儿。突然,江平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冲进吕东的办公室大喊着说:完了!小龙和孙波都没救了。现在他们的家属都已经闹开了。一群人打着条幅已经把电视台门口围了。白布条幅上面大大的黑字写着:黑心电视台,还我儿子性命!血债血偿!他们还弄了一堆的花圈摆到了台门口。怎么办?江平双手使劲儿一拍,平摊着两条胳膊,一脸焦急地看着她。然后又阴阳怪气地说,台长让你下去处理一下。说完,笑嘻嘻地走过来拽吕东的胳膊。吕东急忙躲闪,一下从椅子上摔下来。  天啊!原来是个梦!  吕东歪躺在地上,椅子就倒在她旁边。她不想动。她浑身酸软,也没力气动了。她把刚才的梦又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兆头?她从来不迷信,但此刻她似乎找不到可以相信的力量。她脑子里在预测着将要发生的种种可能。梦里的情景,就是可能之一。如果真要发生了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家属能原谅她吗?台领导会怎么对她?她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窗外的雨声呜呜嘁嘁,竟听得那么真切。那凄凄惨惨的旋律,就像是专门为她而设计的一首哀乐。  吕东闭上了眼。  从房顶俯瞰,她就像在飞舞中被定格了的蝴蝶标本,紧紧地贴在地面上。那么单薄,那么清美。  这时,十米之外,孟成的工位上,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等身体完全苏醒后,吕东的意识再次恢复了强壮。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服,扶起椅子,稳稳地坐了上去。两名记者在采访中受伤乃至昏迷不醒,后续工作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上升为北江广播电视台的“八一四事件”。眼下还处于“事故”阶段,台领导乃至上级部门,对事故的前因后果乃至善后处理,必然需要一个详细的报告和方案。她打开电脑,开始用文字来梳理自己的思绪。  不一会儿,楼层里想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上班了。  赵小龙和孙波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不胫而走。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晚间》的记者。凌晨两点的时候,心情沉重的江平在“不想长大”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这两天大家外出采访,务必注意安全!不冒险!不强拍!不逞能!早晨上班后,年轻记者们围在一起,开始分析讨论江平的这句留言。  燕鑫笑嘻嘻地说:“江老师真有意思,开这点工资,谁还爱冒险,爱逞能啊?”

刘媛一脸心事地说:“这句话背后肯定有情况啊。否则不会大半夜来这么一句。”

燕鑫翻了个白眼,嘴里呲儿了一声,俏皮地说:“江老师,哼,可没准儿!半夜睡不着,看了个帖子,起来发个感慨啥的,都有可能。”

李丹摇着头,喃喃地补充道:“昨天我走的时候,楼层里几乎没人了。我从机房上来拿东西。好像听见江老师在他工位上打电话,说什么医院接应的事。”

燕鑫咯咯笑起来:“你们几个都是爱捕风捉影的人。咱们栏目就这几个人,都到了吧?就小龙和孙波跟着山哥去井潢了。其他人都到了。难道他们出事了?小龙和孙波壮得跟牛似的!能出什么事?除非他们掉河里啦。”

李丹还是不放心。她首先在“群龙无首”微信群里爱特了赵小龙和孙波,问了一句:龙龙,波哥,你们回来了吗?是否安全?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二人一直没有回消息。  刘媛和燕鑫,还有万鹏,还有宋涛、吴洋和马冬,都开始爱特赵小龙和孙波。还是没有回复。大家开始感觉情况不妙。但是没有确凿的消息,谁也不敢说一定发生了什么。  燕鑫直接给江平发了私信:江老师,小龙和孙波出什么事了吗?  江平没回。  她又给陈家山发:家山哥,你们回来了吗?  陈家山也没回。  此时,小猪还没有退出《晚间》的栏目群。看到江平的消息后,直接打电话给江平。江平还在医院,一夜没合眼,人已经萎靡困顿之极。不加思索地就把小龙和孙波出事的情况告诉了他。小猪大惊失色,直接打的到了医院。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看着家属们那痛苦的神态,他触景生情,跑到洗手间偷偷地流泪。流完了,掏出手机,在“不想长大”微信群里发了一个字:唉……  燕鑫见到后,直接给小猪私信:朱老师,怎么啦?  小猪想了想,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直接回道:小龙和孙波在井潢采访,因为道路塌方掉河里了。现在省二院抢救呢!  一语成谶。燕鑫吓得脸惨白。  开放的办公环境里没有秘密。很快,工位上,电梯里,去采访的路上,新闻频道的记者都在小声议论着。听到消息的一方,无不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脸的惊恐和不可思议。有人刚刚走出大楼,看到大雨仍然下个不停,竟然停下脚步,转身走回了楼内。  昨天下午,孟成在工位上联系井潢的多个部门了解情况时,《零距离》直播已经开始。他周围工位上的记者编辑们要么在六楼机房忙着剪片子,要么在演播室盯直播。所以没人听到他说了啥。因为下午是十一层人最少的时候。上午就不一样了。这会儿,他周围的工位上都坐满了人。好像大家都不需要出去拍片一样。柳天紫和马超还没有来。林刚听到了风声,手里摇着纸扇,晃悠到了睡眼惺忪、一脸疲惫的孟成面前,小声地询问《晚间》出事的情况。周围的人不敢往这儿看,但是耳朵都朝这边支棱着。孟成冲着林刚使了个眼色,示意不便多说。林刚领会,便不再问。  突然,孟成提高了嗓门,冲着林刚道:“这雨还在下,今天的主打策划还应该是雨啊!很有可能西部那些山区县已经遭受了重灾。赶紧备好人手吧,等雨一停,灾后救援必定是重头报道。”

林刚沿着过道向前走了两步,冲着周围喊:“我觉得也是。都谁还没题儿呢?赶紧上我这儿来领题儿。”

说完,右手的纸扇不停地敲打着左手,晃悠着回到了另一排自己的工位。  半天,没人响应。  林刚有些不爽。他的工位在最后一排,记者们都是背对着他坐。他对着一个个或趴或坐的背影瞪眼。但大家看不到。他来了脾气,开始直接点名。  “崔凯,你今天拍什么?”

“我在拍富强小区的物业纠纷。”

“张毅,你拍什么呢?”

“今天雨花区法院有个庭审。我得去。昨天联系好了。”

“王强?”

“我拍假期课外辅导调查。”

“强光?”

“我去市局刑警队,刚破了一个贩毒案。”

……  林刚一脸的没脾气。大家手上都有正在拍摄的片子。不可能让他们都停下来去拍雨啊。他和柳天紫、马超,仨人几乎不沟通。柳天紫只负责问政,《零距离》日常的节目不参与。马超对他这位“空降”的第一制片人好像不服气。他不提要求,那位几乎不和他说话。从他过来后,《零距离》几乎没有阶段性的主题策划。每天都是记者们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擅长的领域,自己找题材。拍了啥就播啥。吕东和孟成对这种状态非常不满意。但一时又拿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林刚一屁股坐下,正没主意。刘思北和柳南从外面回来了。俩人风风火火地跑到他工位前。柳南一脸兴奋地说:“林老师,这雨这么大,咱们有没有主题策划。我主动请缨。申请去拍雨。”

刘思北也跟着说:“我也申请!”

林刚有点小感动。拍着桌子,手舞足蹈地说:“哎呀,你俩真是救命的活菩萨啊!赶紧吧。我非常看好你俩,九月一号启动《南北工作室》,那还不一炮走红哩!”

虽然林刚油嘴滑舌的样子让人很不踏实,但柳南和刘思北还是受到了鼓舞。柳南调皮地说:“有林老师这句话,我们更有信心了!”

“哎,这就对了。你林老师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林刚笑眯眯地说完,突然又压低了声音,把手放在嘴上,冲着柳南向前探了探头。柳南急忙俯过身来听。林刚道:“这回确定不走了吧?”

柳南红了脸,但表情依然坚定:“确定了。”

“呵呵呵,好!”

林刚收回脑袋,提高了嗓门说:“这样吧,你俩既然有想法。对这场雨想怎么报道,你们拿一个策划吧。策划得好,我就安排人按照你们的策划布置。中不中?”

“中!我现在就去弄。”

刘思北爽快地应了一声。俩人转身就要走。  “哎,那几块料呢?”

林刚嘴里的“那几块料”指的就是王飞、亚青、张思远、高志。这几个人都报考了民生网。下周就要面试。这几天经常是见不到人的状态。  柳南和刘思北回身刚要说不知道,几个人一块从外面进来了。他们的眼神也不往别处看,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儿。林刚见了,站起来冲他们招手,喊道:“你们几个,过来过来!”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惴惴不安地走过来。  “行啊,现在日子过得挺悠闲啊!”

林刚坐到椅子上,开始冷嘲热讽。他脸上的肌肉一颤一颤地接着说:“你们还没办离职手续呢,这上班时间就开始自由支配啦?电视台还给你们开着工资呢,知不知道?”

几个人红了脸,都低了头。  “就你们这种作风,到哪儿会喜欢你们?做事有始有终,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做人的基本常识,不懂啊?”

四个人越发把头低得深了。  王飞突然抬起头来,陪着笑说:“林哥,这不是我们过来领活儿呢嘛。昨天那边有点考试方面的事儿,过去支应了一下。”

“有事儿要请假啊,这个规矩不懂吗?难道民生网那边,上班可以很随意吗?”

林刚摆弄着腔调,声音虽然不高,但句句让人觉得像在被打脸。  “不是不是。”

“行吧,你们怎么也是要高飞的人了!我也不想傻乎乎地干那得罪人的事儿。以后在大街上见了面,像看见仇人似的,干嘛呀!你哥我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是,今天有紧急任务,你们还得辛苦辛苦,帮我完成咾。”

林刚话锋一转,一下变成了近似哀求的腔调。几个人懵了似地抬起头看着他。  张思远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拍啥去啊,哥?”

“还用说啊,大雨呗。看不见,还在下呢。”

“啊?”

张思远和高志同时表现出了不情愿的神情。  “怎么啦?怎么一说雨,就变成这个怂样儿了?”

高志小声嘀咕道:“听说《晚间》的赵小龙和孙波拍雨都出事了,正抢救哩。还让我们去拍啊?”

林刚一下怔住。慌乱着说:“嚯,你们都知道啦!”

亚青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惨笑着,小声说:“都说是他们的制片人太鲁莽了。下着大雨,还让大家出去拍。出事是分分钟的事儿。”

林刚的脸一下白了。这个传言太吓人了!唾沫也能淹死人啊。制片人这活儿还能干吗?他扭头朝孟成的工位看了看。人不在。他摆了摆手,让几个人先去一边候着去了。  陈家山从护士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有很多的未接电话和未读微信。他刚想挨个回复,突然又想到,不知台里情况如何,说多说少的,把握不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跟吕东沟通。吕东接通电话后,他先询问了小龙和孙波的情况。听说俩人还没有醒来,家山心里不免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在犹豫,关于井潢雨情的报道要不要跟吕东说。虽然电话里的吕东听起来还不算太糟糕,但这件事明摆着,总监的压力是最大的。自己真得不该下着雨让记者去拍摄吗?这样做是不是太鲁莽?这么玩命值得吗?自己考虑问题是不是没有大局观?他一边和吕东打电话,一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追问自己这些问题。最后理智占了上风。他吞吞吐吐地挂断电话,终于没把继续报道的想法说出来。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陈家山觉得内心有一种东西在烧灼。那种痛感甚至超过了身上的伤。从当上记者那一天,他内心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他要通过这个职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记者这个工作,可以扶危济困,可以为城市发展建言献策,可以为民生疾苦奔走发声。这些都让他感到莫大的荣誉和自豪。他以此为理想,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地在新闻业务上俯身钻研。遇上了重大事件不去报道,那种痛苦就好比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却不能出手去救。那种滋味很他妈的不是个滋味。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陈家山盯着房顶的天花板,天花板竟变得模糊起来。他咬着牙,手不自觉地拽住了床单,他不想让邢虎和牛亚看到自己流泪的丑态。突然,他快速地从枕头边拿过电话,又给吕东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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