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可我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惶恐——仿佛这件事情,是这样的让他始料未及,意料不到。可最后,我却什么,都看不到了……我眼前所见的,也唯有那繁盛的,肆意生长的,如此葱葱郁郁的白色……我被包裹在一个白色的茧中,可这四周,却是触手所不可及。没有怪异的感觉,也没有痛楚,也没有异物感——我只是被包裹在这个空间之中而已,却并没有产生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有人在吗?”
我喊出了这样一句话。——我知道,我的声音并没有被剥夺,可那声音从嗓子眼里飘出的一瞬间,却被周围的世界吸收了……而当我说出这话的那一瞬间,周围,出现了一丝躁动。那是一种怎么样的躁动呢?仿佛是一个孵化着小鸡的鸡蛋,终于微微颤抖了一下。可我的这一份躁动,却并非来自鸡蛋之中,而是来自……“咔嚓。”
如此细微的一点响动,在这样一个如此寂静无声的环境之中,是这样的明显——可让我觉得恐惧,让我觉得惊讶的,却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乃是因为,这个白色空间之中,是可以将声音吸收的,那刚刚的一点响动,到底是来自于哪里呢?下一秒,我就知道答案了。这个空间,开始出现了一点龟裂——而那龟裂无限扩大,直到将我眼前的一点白色全然地撕开……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双手。一双巨大无比的手。那双仿佛巨人一样的手,不断摧毁着这一片白色的空间,将这一片空间,全然的撕碎,消灭……随着那只手的运动——这一片白色的,无垠的世界,在一点一点的坍塌——四周的白色一点点溃败,那无声的消亡……那只手,逐渐靠近我,他将我握在手心,虽是一只大手,可将我握在手心的动作,却是如此的轻柔。我被拉出了那个世界。——我原本以为,我会见到一个巨大无比的人,毕竟那只手是这样的巨大。可当我睁开眼睛之后,却发现眼前所见的,不过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一个虽然高大,却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刚刚那只大手的主人,究竟去了哪里?“乖乖,我只以为这蛋里不过只是蛋黄、蛋清,至多就是只小鸟而已,却没想到出来一个人……稀奇,稀奇,还真是稀奇……”那人看着我这个模样,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看到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竟然不觉得奇怪。我一回头,发现身后有着好多蛋壳,大多数都是黄色的,可只有一枚蛋壳特别大,只是比鸵鸟的蛋来的更小一点而已。可这枚蛋哪怕是比其他的蛋来的更大一点,却也不会能够容纳下一个人吧……不过对于我从一枚蛋中诞生这件事情,我倒是显得很淡定——毕竟,我过去所遭遇的事情,似乎来的更诡异的一些。只是……只是我觉得不怪是理所应当的,可这个男人,为什么也是如此的淡定呢?“刚刚是你把我从那里救出来的吗?”
我问。那男人点点头,然后挠了挠头发——他头上竖着一个发髻,上无一丝装饰,只是那头发似乎几天没洗了,显得有些邋遢,加上他原本看似也是一个有些粗枝大叶的人,所以此时被他这样一弄,这原本就有些松散的发髻便是有几根头发落下来了。“放出来?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男人说的倒是挺轻松的,“我不过想拨几个鸡蛋而已……咦……鸡蛋……等等……”空气里,飘散着一股微妙的,有些烧焦的味道。那男人怪叫一声,有些慌乱地转身跑去——我发现,他的身后有一个仿佛大鼎一样的东西,而那大鼎下面,架着柴火。男人慌慌忙忙将柴火熄灭,然后把手伸到了大鼎里……因为大鼎还有很高的温度,男人被烫的几乎跳了起来——花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才从里面救出了几个煎蛋——不过一半已经焦掉了……男人一边对自己的手吹着气,一边把那些焦的很厉害的部分撕下,丢掉,然后把那些焦的不那么利害的,的部分吃下了肚子。虽然是好几个鸡蛋,可男人的块头不小,我看这些东西,也不过只是填填他肚子而已。不过……这到底是哪里啊……我看着周围——高耸的屋顶,天花板上雕刻着的五爪金龙,地板上画着的,简化的龙族图案,大殿之中四根黑色柱子上画着的龙纹。喂……不是吧……这个地方……难道是传说中的金銮殿?我满脸汗水地看着眼前在金銮殿里架着大鼎煮鸡蛋的男人——这妥妥的是要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啊……喂,我不会被株连吧……我可和这个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你不用怕。”
男人凑近我,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句满是蛋腥味的话,“国家已经亡了,文臣武将也都跑了,现在这个皇城之中,除了零星几个侍卫,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咦。”
“反正也没什么人,御厨也早就已经跑掉了,所以我才只能自给自足,做一点饭菜给自己。”
“咦。”
“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来一点?”
“咦。”
重点妥妥的,不是这个吧!什么叫国家亡了,什么叫文臣武将都跑了,什么叫皇城之中没什么人了,你这家伙怎么还会这么呆在这里?还有啊,这毫无所谓的态度,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反正姬昌那个家伙,原本就是一个好人,你也没做什么坏事,哪怕看到你和我呆在一起,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放心。”
眼前这个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我说着这样的话。等等,姬昌?西伯侯?封神榜?姜子牙?纣王?妲己?——这里是殷商的宫殿?九尾狐原本就是殷商时代的大妖,我会被带到这个时代,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这也太让人觉得惊悚了吧。我竟然恰好到了那个时间点——那个西伯侯大军已经将殷商城攻破,国中无人可挡,却恰好还没攻打进皇宫之中……“不对啊,如果有外人攻打皇城,这皇城将士应该抵抗,应该留在这皇宫之中啊?为什么这皇宫之中,竟然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其实虽然我问出了这个问题,但答案,我也是大约可以猜到的。历史上纣王无道,亲小人远贤臣,炮烙酷刑,修摘星楼,酒池肉林,挖出忠臣比干的七窍玲珑心……这一桩桩一件件,如何能够不让那些大臣心寒呢?故而这姬昌大军来袭时候,便是逃出这皇城,只留昏君在那须臾皇宫之间——不,想那昏君,也早该逃走了吧。“大王下了命令,说让在这皇宫里的人早早逃命,以免伤及无辜。”
那人回答。——这倒是有些不像一个昏君会说出来的话啊。“他们逃了,你为什么不逃?”
我问。“逃什么,又逃不过……”男人看着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原本只是这样无奈而悲凉的一句话,他说出来,却是这样的冷静而平稳。“对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开口问着。我把自己的经历和他说了一番。“尾巴?九尾狐的尾巴?你认识妲己?”
听完我说的话后,他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点点头。“你是,那种人吗?”
他骤然之间问着。那种人?那种人究竟是哪种人呢?“那交叉于各个世界之间,往来无序,将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所有缘分的东西收集起来,斩断恶缘,了却因果——那样的人。”
他这样徐徐说着,如此流畅的语调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一首诗,又仿佛一首咏叹。只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