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当铺的新掌柜吗？”

我们四个回到当铺之后，那只猫看着我，然后围着我走了几圈，这么问着。我点点头。“不像。”

我歪了歪头，说：“是哪里不像了？”

“哪里都不像。”

……这句话，好像是气话吧……“老朽我活了很长时间了，也见过很多位当铺的掌柜，但是你这一个，所有的人给我的感觉，都是不同的……”这还真是让人非常丧气的一句话。“你还饿吗？”

我问。“老朽我才不饿，才不要吃你的东西。”

“金枪鱼罐头要不要？”

……“要！”

“活了一把年纪，心眼和气度都没变大，就只有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了。”

龙且在一旁狠狠的吐槽——这是金枪鱼罐头原本是他的，现在却落入了猫大人的嘴里。不过这一次，猫大人却没有理会龙且，只是更快地将罐头里的金枪鱼吃完了。“猫大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开口问。“来找你的。”

他说。“是因为……”“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只有当铺掌柜可以做了。”

他开口。“只有我能做？”

他摇摇头，更正我：“不是只有你能做，是只有当铺掌柜能做。”

“……”“好了，您快说吧。”

山爷这时候开口了，那只猫看了看山爷，算是卖给山爷一个面子，就这么缓缓地开口说道，“我还是一只猫的时候，曾经被一个人饲养过。不过，那是三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受人恩惠，铭记三百年的，似乎也只有这样的妖物了。我想，这也许就是一个报恩的故事了。“后来，在我被她饲养之后，发生了一场地震——你知道，猫和狗在地震之前，是可以感知到地震的存在的。而我，在地震发生之前，就想回到屋子里，提醒她。”

他继续说着。人类能够创造世界，改造世界，能主宰一切动物的命脉，任何动物的聪明程度与人类都没法相比——可低智商的动物们都能预感地震，而高智商的人类却不能做到。地震海啸等自然现象都伴随次声波的产生，一些动物能感受次声波，比如猫。“不过，当我回去之后，却发现她并不在店里，不在屋子里，即使就是发生了地震，也不会造成危险，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着……”虽然他是这么说，可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似乎，似乎那个人，最后还是死在了地震中一样。“她？”

我试探地问着。“死了，死在了地震之中，后来我才知道，她以为我还呆在那个屋子里，所以才想要回来救我——真是笨蛋，真是白痴啊，一条人命换一条猫命，更何况，我根本不在那个屋子里……不是都说人是万物之灵，是这世间最聪明的吗？怎么这一个，傻成这个样子……”“因为对这件事情的执念，所以才让你成为了猫又吗？”

我开口问。“不，人类啊，不是有一句话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是因为人类的死而产生了执念，所以执意地不肯死去这件事情，是不会发生在我们猫类身上的——因为我们猫，一向都是最无情的。”

他微微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可猫虽然无情，却也有一样属性，傲娇。虽然说着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变成了猫又，可只是猫的眼中，却对那个故事有着深深的感情——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有着淡淡的愁思。“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总是会随随便便就死掉。”

他摇了摇自己的尾巴，如此无奈地说着，“虽然你算是人类中很特别的一类，但也是很脆弱，很容易死掉的那一类啊……”……这是在诅咒着我早死吧……这妥妥的是在诅咒我早死吧……“那个……猫大人，我才十八岁……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活着……”我小声反驳。“那个人死的时候，才十七岁而已呢。”

他只说那个人，却没说那个人是谁，只是能让他提起，并让他的眼神变得人柔和的，似乎也就只有那个人了。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你就没有试着去找过她吗？”

我开口问。“谁知道那家伙到底去了哪里了，人类投胎，原本就和蝴蝶破茧重生一样，破茧之前的毛毛虫和破茧之后的蝴蝶——这两者谁能认得出来？”

“但是，你来到了这里，不是吗？”

他愣住了。“来到了这里，就说明所谓的命运，开始转动起来了。”

我莫名地，开始说出了这样的话。既然这一次，是两个人来到了当铺之中，那这只猫又命运的那一端，所连接着的人，也被命运带到了这里。也许，这只猫找了许久——他的寻找是如此的漫无目的。人之所以会成为鬼魂，是因为心中的那点事情没办法被了却。而这只猫的心中，也因为有很强的执念，所以才无法死去——一只猫会成为猫又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长久的活着。让一只猫活着，实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因为猫，总是很任性的。“你的意思是……那家伙……刚刚那个家伙……”他的语气，有一些不稳了。他找了很久很久，他那样漫无目的地找着，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那只变成蝴蝶的毛毛虫——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对着天边指着，对他说，啊，那只蝴蝶，不就是你要找的吗？“龙且，我猜的，对不对？”

我回头问龙且。龙且扭头不看我。——当铺的掌柜和当铺的陪伴者各有各的能力，各有各的职责，我的职责，是侵入事物本身，斩断那所谓的缘，而龙且，则是那看到那与当铺有缘分的事物本身与当铺的联系。如果没错的话，这只猫和那个人身上，都有仿佛红线一样的东西，连接着我。“是不是啊？”

我又问。“是啦。”

龙且虽然扭头不看我。那只猫又虽然看其来并不在意的样子，可那尾巴，却是藏不住情绪的……“你见到了那个女孩子之后，你想要做什么呢？”

我开口问。那只猫又想了一想，然后一跃到了半空之中，他那白色的，仿佛棉花糖一样的身体突然腾空出一道白色烟气，而那烟气渐渐变大——当烟气散去之后，我眼前所见的，乃是一位高大而俊美的男人。男人有着猫一样大的，微微上翘的黑色眼睛，薄薄的粉红色嘴唇——曾经有人这么对我说过，嘴唇厚的人重情重义，而嘴唇薄的人却是无比薄情，可猫天生就是薄情的动物。他有着乌黑而漂亮的头发，而头发之中，有一撮毛发，是白色的，他的双腿修长而笔直，上面没有一丝瑕疵，双手亦是修长如舞蹈家的手臂，而他的腹部而是有着八块腹肌。——这多让人羡慕。不过。“啊，这家伙，把衣服穿上！”

你们变身的时候，就喜欢耍流氓吗！我把眼睛捂住。不过……我捂住了我的眼睛，龙且，也把我的眼睛捂住了……“习惯了猫的身体，一下子变身还没想到要把衣服变出来呢，人类，还真是麻烦。”

我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片刻之后，我感觉到捂住我的眼睛的龙且的手松开了，当我也将手松开之后，我眼前所看到的，乃是一个羽扇纶巾，面目儒雅，风度翩翩的古装男子。“等等，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我问。“这是她死去的时候，那个时代的服装。”

他摸着自己身上的袍子，眼神之中，似乎回到了那个年代一样。这似乎是宋朝的服侍，那个时代变迁之后，人们只能在电视剧上依稀看到那一点时代的影子，可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来自宋代。他是仿佛那个时代的缩影一样，带着那个年代的风霜，一直都不肯死去，执着的活着，直到找到他心中所想念的那个人。突然，我有一瞬间想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我替他完成了他心中的心愿的话，那他，会不会就此死去呢？猫又的存在，那是因为心中残留的那一点执念，就好像濒死的人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死去，只是因为那一口气，不愿意咽下去一样。可如果，我了却了他心中的那点执念，让那濒死的人咽下了口中的那一口气呢？那我，似乎就是成了杀人凶手一样的存在了。“你在迷惘吗？暖暖。”

这个时候山爷总是会开口说些什么的，可这一次，他却是如此的沉默，最后站在我的身后，却是龙且。“如果我替他完成了他的心愿的话，他会死去吗？”

我开口问着。龙且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啊，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我都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知道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哪怕是猫又本身，也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的。”

他的回答，是这样的冷静。可是，正是因为未来的未知，才让人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这样一往无前的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