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被吓得一个哆嗦，缩着脖子，眼泪如泉涌般呼呼的往外涌。“你这丫头嘴还真硬，既然你说有人指使，又不肯说出指使之人，毒害主子之事莫非你要一力承担！”

二太太杏眼微眯，清冷的面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寒霜。她见燕儿只跪着哭不说话，唇角便向上勾了勾，冷冷道：“刘妈，上家法！我倒要看看酷刑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身旁站立的刘妈应了一声，随后便从厅堂的屏风隔后拿出了一条差不多两根手指粗的黑色辫子。“太太，现在行家法吗？”

刘妈脸上满是皱纹，说话时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浑身发寒。二太太扬了扬眉梢，停顿片刻：“燕儿，话已经说到这了，你还不打算老实交代吗？”

似乎是在给燕儿最后的机会，二太太语气冰冷：“动手吧。”

“太太，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燕儿抽泣的话也说不完整了，她膝行至二太太脚下，拼命磕头。二太太也不看她，只一摆手，刘妈便心领神会的上前将燕儿往后拖。由于刘妈的体格大，她很轻松的便将燕儿拉倒在地，手上鞭子高高举起。燕儿见避无可避，转头看了看穆瑶，似乎是在求救，又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将眼睛紧紧闭上了。“等等。”

穆瑶一直不动声色的站在后面，此刻眼见着自己姐妹受鞭刑，心里着急，便再不能袖手旁观了。随着穆瑶的话出口，鞭子已经重重落在了燕儿身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燕儿惨叫一声，身体顺势倒下，趴在了地上。“太太，太太不可用刑啊。”

穆瑶几步上前，跪在燕儿身边，用双臂环住燕儿，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太太，此事尚不明了，不可用刑！”

穆瑶身体挡在燕儿身前，恳求的看着二太太。“这丫头不打不说实话，你没听她方才说有主使之人吗？”

二太太并不理会穆瑶的恳求：“继续。”

鞭子再次落下，穆瑶眼见燕儿避不过，自己竟一把将燕儿的头护住，生生替她挨了一鞭。“放开。”

燕儿突然大叫，身体从穆瑶怀里挣开，眼神复杂的看向穆瑶，似哀求，又像是痛恨，脸上阴晴不定：“不用你替我受刑。”

她甩开穆瑶，大声嚷着：“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又何必托你下水，就由我一人担着吧。”

穆瑶怔了片刻，她没想到燕儿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愣在那里。燕儿扭动着身子，身上的衣服已经显出了一条浅浅的血痕。“太太，这事真的和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就是看不惯那程郁娆在府里耀武扬威，把自己当成少奶奶的样子，求太太不要再追究他人了。”

燕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刚刚还吓得直发抖，此刻见穆瑶护在身前，却一反常态。穆瑶眉头微蹙，她总觉得这事不简单。燕儿刚刚明明是在向我求救，可为何现下又是这反应。还有她说的何必托我下水是什么意思？这话听上去似乎别有含义。“你想自己担着？你不托旁人下水？好，很好。”

二太太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眼睛在燕儿身上只停留片刻，便定在了穆瑶身上。穆瑶表情平淡，丝毫没有被人盯住时的惊慌，可心里却已然波涛汹涌了。太多的问号在穆瑶的脑中画着，燕儿为何要下药，指使者又是谁。她相信燕儿并非狠辣之人，必然事出有因。那燕儿到底有何难言之隐，还有她刚刚的话，在旁人听来，此事和自己似乎也脱不了干系。没等穆瑶想明白，刘妈鞭子欲再落时，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太太，太太，郁娆小姐醒了。”

这一声禀报，似冬日一缕暖阳，将此刻厅堂内的寂静与寒意统统打破，带来了一丝生的气息。燕儿回头看向禀报之人，眼中泪水不断，只是刚刚那面对穆瑶的决绝之色已然消退。抬眸的一瞬间，她与穆瑶视线相撞，目光微微一滞，随后迅速移开，似乎很怕与穆瑶对视。只是这一瞬间的对视，透过燕儿棕褐色的眸子，穆瑶看到了她眼底深藏的恐惧，还有一些说不明的复杂神情。那复杂的神情似一道围墙，将穆瑶与燕儿原本两个亲密的人隔开，穆瑶想要在被死死包围的围墙中找到一个缝隙，将燕儿拉出来，可那道微弱的光，此刻她无从寻觅。“先将她带下去，派人好好看着，别让她寻了短见。待去看过郁娆回来再处置她。”

二太太起身，看都不看燕儿，冷冷道。在行至穆瑶身边时，她脚步缓了缓，低头，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穆瑶。穆瑶跪在地上，垂着眼眸，眼前是一片冰凉的地面，还有燕儿裙袄的一角。厢房内，二太太坐于床榻边，满脸笑意，温言软语的安慰着：“郁娆，你可好些了？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鸡汤，等下拿来给你喝。燕儿的事，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程郁娆疲惫的面上苍白一片，雪色淡然的唇紧紧抿着，手指紧紧扣着被角。纤弱的身体在棉被里微微发抖：“燕儿？是那个丫鬟？”

说话间程郁娆眼角已经湿了：“她为何要害我？我与她并无仇怨啊！”

“不管是为了什么，郁娆你放心，这事一定会水落石出。”

二太太将程郁娆扣紧被角的手拉到自己膝上，轻轻拍着安抚：“好孩子，受委屈了。”

“宁儿，这几天，你就不要去扇坊了，多来陪陪郁娆。”

听到母亲吩咐，穆楚宁上前一步：“娘，这事不如交给孩儿来调查吧，燕儿平日里并非恶毒的人，想必这中间定是出了误会，待孩儿查明缘由，还郁娆一个公道……”“这事你不必插手，只管做好我吩咐你做的事即可。”

穆楚宁的话被二太太生生打断，她若有深意的看了看儿子，复又转头温和的看向程郁娆：“这几天，有什么事你就叫宁儿去做，你只管在府里好好养病。”

程郁娆薄唇微一上扬，眸光流转至穆楚宁面上：“二太太，既然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此事就此作罢吧，不要再追究了，若真追究下去，燕儿身后有人指使，那穆府岂不是不得安宁了。”

穆瑶站在屋门处，此时，程郁娆的目光正好扫到她身上，这目光虽柔弱温和，却让穆瑶感觉寒意彻骨。又安慰了几句，二太太便遣散了屋内众人，只留下穆楚宁与红袖照顾。穆楚宁为难的看向门口的穆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刚刚前厅发生的一幕，只觉自己与程郁娆接触过多会让穆瑶误会。晚饭后，穆瑶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跑去看燕儿。燕儿被关在之前穆瑶关过的柴房中，隆冬已过，天气却依旧寒凉。燕儿无力的靠在墙角，头深深埋着。“燕儿，燕儿。”

穆瑶唤了两声，燕儿方才听到，抬头见是穆瑶，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穆瑶姐，穆瑶姐你救救我。”

燕儿连滚带爬的走到窗边，她双手伸过栏杆抓住穆瑶的手哀求。“燕儿，这可是真的？你真的在郁娆小姐的药里下了东西？”

燕儿未语泪先流，她皱了皱眉点头承认。“你糊涂啊，你可知这不仅是犯了府里的规矩，更是触犯了律法的。你为何如此？”

穆瑶痛心疾首，眼前这个自己视为亲妹妹的女孩子，到底有何难言之隐让她如此大胆！“穆瑶姐，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原因我不能说，但请你相信我，我不是真的想害她。”

“燕儿，到了此时你还不说实话吗？你不说实话，我又如何帮得了你。”

听到此，燕儿期待的目光一滞，随后便暗淡了下去。“穆瑶姐，你走吧。”

“这是什么话，我怎会弃你与不顾，我会设法请少爷去求二太太和郁娆小姐，让他们高抬贵手的，但今日你在厅前说有人指使，可是真的？”

燕儿惨然一笑，摇摇头：“没人指使我。”

说完松开了穆瑶的手，转身走回到墙角，不再理穆瑶。穆瑶拧着眉，深深叹气，见燕儿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追问：“燕儿，你不要做傻事，给我两天时间，我定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穆瑶心中虽有一个大谜团，但眼下，除了要解开谜团，她更担心的是燕儿会寻了短见。燕儿依旧沉默，甚至不再看她。夜凉如水，穆瑶独自坐在院中，仰头呼吸着寒夜清冷的空气。她伸手在空中虚扶，满眼的星星便被她用手指划出了两片天空。“穆瑶姐，我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小时候家里穷，爹娘和哥哥只想着让我干活，后来大了一点，我便被卖到穆府给他们换银子。这世上只有你才会顾及我的感受，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几个月前，穆瑶与燕儿还坐在这里望着星空谈笑。如今，星空依旧不变，燕儿却被关了起来。想到燕儿可怜的身世，又与自己情同姐妹。穆瑶将冷空气吸进肺里，再吐出薄薄的白气道：“燕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晨光初晓，穆瑶早早便起床洗漱，她要赶在二太太把燕儿交官前先去求程郁娆，只要程郁娆真的肯给她几天时间，燕儿就不会被抓去坐牢了。穆瑶拉开门，脚刚踏出房门一步，便看到二太太身边的刘妈带着四个彪悍家丁围在自己屋前。“刘妈，这是？”

“穆瑶姑娘，恕我这个老妈子得罪了，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刘妈耷拉着眼皮，语气不带丝毫情感。“出了什么事？难道是燕儿？”

穆瑶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燕儿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

刘妈冷笑：“她怎么了穆瑶姑娘不知道吗？太太正想问问你，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