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楚宁目光扫过程老爷，正巧他也抬头意味深长的看向穆楚宁。“楚宁，我听郁娆说最近你们扇坊的生意不大好，她便给你介绍了我们程家不少的客户。”

他似是在与小辈家常，但言外之意却是在提醒他，穆家目前的经营状况不佳，若不是靠他程家，怕是要出一些状况的。穆楚宁如此聪明之人，自然听得懂。他站起身，向程老爷深深鞠了一躬：“穆家之前遭此劫难，材料被毁，确实是损失不小，多亏郁娆后来帮忙，这才挽回了不少客户，又接到了很多新的订单。穆家的确要多谢程家的帮忙。”

“楚宁这是什么话，你家出了事本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帮忙自然是应当的。”

程老爷闻言脸色微变，只是一直在转动的扳指略略顿了一下。他眼皮向上挑了挑，听出穆楚宁话中有话后，他也不动怒，只含笑继续道：“现在不仅是你们穆家生意难做，整个行业都不景气。我刚刚看到告示，不知你们看到了没有。”

二太太很少出府，消息一般都是下人禀报的。皇上驾崩这等大事，下人还未来得及禀报，程老爷便先一步到了。只见二太太不解的看着程老爷，又看看儿子：“今日有了新告示？”

“是，娘。”

穆楚宁将身子挪了挪，转头看着母亲：“想必是下人还未来得及禀报，咱们的圣上……驾崩了。”

二太太脸色一变，她当然知道这一大事意味着什么。新主登基，世事难料。之前太后已经下旨撤了官扇坊，看来朝廷是不打算再扶持制扇业了。而眼下新主人选大家心中都有数，怕是日后，朝廷便是太后说了算的。不过这些想法在三人心中转了很久，谁都不敢说出口。他们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程老爷先开了口：“太后已经下了懿旨，三个月内，城中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庆典。怕是连带我们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我看这个时候，我们最应该的就是联合行业内的商家，集体控制扇子的价格，以免让东洋人有可乘之机。”

这一句话算是说到要害了，刚刚程老爷虽然提到了两家的亲事，但当他碰了穆楚宁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便将话题转移开了。穆楚宁其实也在担心此事，他现在是一面担心着穆瑶如何留在穆家，一面担心着扇坊的生意。听到程老爷有心联合扇界的人，他反倒是送了一口气。看来不仅是自己，扇界的掌柜应该都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只要大家肯联合，心往一处使，那挨过这段时间并不是难事。而新主上台，后面的事，他们没法预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这京城扇坊，还是我们几家比较有发言权，号召力。我想着，我们就联起手，召开一次扇界大会。当然，我们两家是以亲家的名义，只要我们两家在外人眼里是一家，那其他扇坊的掌柜自然不能有异议。”

程老爷的如意算盘打得确实精，他要召开扇界大会，一要控制京城扇坊的价格波动，二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程家与穆家的关系，这样穆楚宁与程郁娆的婚约便算是稳了。“好，既然程老爷有此心，我穆家自然支持。”

二太太并没有看穆楚宁的反应，似乎这样的提议她也很满意。“那就这么决定，我回去在筹划一下，不日便将京城有头面的扇坊掌柜都叫来。”

说着，程老爷点头微笑：“我琢磨着让郁娆再过来陪陪你，我家夫人咳疾发作，这几日要去城郊那座宅院住些日子，大夫说不宜人多，郁娆就不陪着了。我这个当爹的，日日在外忙着，红袖那丫头又跑了，我担心这孩子想不开，不如就让她过来陪陪二太太。”

程老爷皱着眉，一副心疼自己女儿的模样。“既然夫人要养病，那就让郁娆过来吧。她走这几日，我还真是挺想她的。”

只这么简单的几句，程郁娆便又重新回到了穆府。穆楚宁剑眉紧蹙，只静默听着两人对话。此刻即便他再不愿意，也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送走程老爷，穆楚宁被二太太留了下来。他双手垂在两侧，站立在厅中，等着母亲对今日自己去当铺的事发难。可没想到二太太却眉眼温和，只字不提。“宁儿，坐下吧。”

穆楚宁听着她语气柔和，并不像生气的样子，眉心一动，不禁抬起眼皮看向母亲。“你对这新主登基怎么看？”

厅中只有母子二人，所以谈论这个便也不那么避讳了。“儿子觉得这新主登基，朝廷应该还是太后说了算。所以扇坊的生意也许会大不如前，但也不会差的太远。毕竟之前也是太后一直支持官扇坊，我听说只是后来朝中有大臣提议撤了官扇坊，太后为了维护朝廷的稳定才下的懿旨。”

“嗯。”

二太太抿着红唇，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其实她对朝中之事不大懂，在听到程老爷的话时确实心中大为焦虑。但眼下听儿子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便也宽心了不少。“关于郁娆搬过来的事，你怎么看？”

“儿子觉得不妥。”

穆楚宁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常住在我们家，说出去也实在是不好听，我是担心坏了她的名节。”

其实穆楚宁这话还有一层含义，程郁娆现在与穆瑶的处境很像。外人看很容易引起误会，实则她们都是毫无瑕疵的女子。“这点倒也无妨，毕竟日后她总是要嫁进来的。”

二太太摆了摆手：“你去吧，我累了。”

她没再给穆楚宁反对的机会，只最后淡淡说了一句：“你只要别忘了你答应娘的事就好，去吧。”

穆楚宁施礼退了出来，他站在穆府的院中，此时天色已经暗了，院中大红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想到刚刚母亲的话，穆楚宁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看来母亲终究还是容不下瑶儿啊！一定要在夜光扇订单完成之前给瑶儿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心中暗忖，穆楚宁再次睁开眼，清冷眸中已经隐隐透出了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