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做什么？”

一见吴妈进来，二太太原本端坐的身子猛地一下就绷直了，她厉声呵斥着。吴妈身子一抖，说话就有些迟缓了。平日她都是在后院管些事情，偶尔刘妈这里忙不过来她才到前院帮忙。对二太太也都是敬而远之，今天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太太，郁娆小姐的东西丢了，刘妈正带着人帮忙找呢，怕你这里没有吩咐的人，便叫我过来了。”

说着吴妈也不敢上前，只恭敬的站在进门处。“啊，进来吧。”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程寿康突然开口，居然还挥了挥手，一副不见外的模样：“给我再续杯茶。”

吴妈抬起眼皮看了看二太太，见二太太没反应，便走了进去。“二太太，我们继续。”

程寿康兀自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着：“昨儿我看到了你们府里穆瑶新制的一把扇子，哎呦，果然是十分好的扇子。可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说着，程寿康挑了挑他那杂乱的眉毛，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二太太面上扫过又听在立在旁边的吴妈脸上。二太太神色微微一滞，随即淡淡笑了笑，那笑容虽美艳却少了些柔和：“扇子大多差不多，程老爷觉得眼熟，那一定是样式，扇面比较普通的。”

“不是！”

程老爷斩钉截铁的否认：“我制扇这么多年，怎会连扇子的工艺都分不清。对了二太太，你还没见过穆瑶昨儿新制好的扇子吗？”

二太太眼眸微垂，并未答话。吴妈则紧紧攥着衣角，绷紧下巴，偷偷盯着二太太的脸色。感受到了两人都在注视自己，二太太轻轻一笑，抬眸似是很随意的说道：“那把扇子啊，我看到了，确实做的不错，从选材到做工都是一流的。虽然样式很是普通，但正因为这种普通才能体现出她技艺的高超。”

“不错，但是这扇子最令我惊异的是她的粘合手法。这种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生平只看到过一回，昨天再次看到实在是震惊。”

程老爷说话弯弯绕绕，却又不肯名言。“哦？我瞧着她那手法也确实特别，不知道程老爷以前在哪里见过呢？”

二太太说着语气已经渐渐冷了下去。“说来也是巧，以前见过的那种扇面的粘合手法也是在你们穆家！”

说罢，程老爷便双手搭在肚子上，手指不停转动拇指上的扳指，不言语了。二太太本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张了张嘴，没再说话。“我记得穆家的大太太曾经便做过这样一柄扇子，现在想来，好像这扇子的框架，扇面都差不多，真是太神奇了。时隔这么多年，你们穆府居然又有人做出了同样的扇子。”

见二太太不说话了，程老爷嘴角略略向上扯着，一种阴谋得逞的表情悄然浮上他的面颊。“哎，只是可惜了大太太，年纪轻轻就……”说着，他突然转脸瞥了眼吴妈：“二太太与大太太感情那么要好，当时一定伤心不已吧。最可惜的是大太太那一手制扇技艺，若是她还活着，想必穆家的成就远比今日要大。”

“是，姐姐确实精通制扇，对于姐姐的去世，我们穆府上下都悲痛欲绝。人已经过世了，伤心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二太太显然不想提起往事：“至于穆瑶那扇子，我想也只是个巧合。我已经问过她了，她也是自己随意研究出来的制法，程老爷不用太在意，毕竟这世上没人能超过姐姐。”

程寿康深深叹了口气，却仍旧不罢休：“我与大太太也算有些交情，她的死至今是个谜，让我也有些过不去啊。二太太，穆府就没有想过再去追查一下吗，毕竟这大火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着了起来。”

此时站在一旁的吴妈已经紧张的额头满是大汗，想到往事，她便觉得浑身发颤，一股寒气正迅速钻入她的四肢百骸。“程老爷！”

二太太突然语气一沉，不满之意显露无疑：“我们穆府的太太过世，府里自然很是重视，当时也已经报了官，官府定了案，确属人为，难不成我们还能不信官府。再说，她是我们府里的太太，这等大事谁敢怠慢！”

程寿康一见二太太脸色沉了下来，立刻露出笑意：“二太太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有大太太是枉死的意思呢！”

他故意挑了枉死这个词，并加重了语气，说话的同时还不时朝吴妈看去：“我只是惋惜啊，痛心我们制扇界失去了一个奇才！”

“程老爷，恕我今日不多奉陪了，我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了。”

二太太并没有再接话，而是下了逐客令。此时的二太太手缩在袖子中，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她杏眼微眯，似乎想要从程老爷的面上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好吧，那我就不打扰。”

说着程寿康起身：“不知程老爷是否在府上啊，我想既然提到了大太太，不如找个时间带郁娆去坟上祭拜一下，毕竟她日后也是穆家的人。”

二太太坐在位子上没动，凤眉微挑：“亏得程老爷有这份心，你这亲家真是不错。”

她这话不软不硬，却既表达了对程老爷的不满，又不忘提醒他他们两家现在的关系。程老爷含笑点头，转身欲走，突然又停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吴妈：“我记得大太太身边以前有个贴身侍女，我瞧着与这位的面像有些相似。”

吴妈急忙低下头，她生怕他将自己给他写过信的事说出来。但程寿康是什么人，他可是掌管着京城三大扇坊之一的老奸巨猾的掌柜，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出卖给自己报信的人。何况，他还想着从吴妈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吴妈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人，是他击破穆家的一把利剑。“程老爷说笑了，我一直在后院做活，不曾有幸侍奉过太太。”

吴妈低着头，声音很小，但语速却很快。程寿康点了点头，向二太太一拱手，兀自出了门。看着程寿康下了台阶，朝大门方向走去，二太太缩在袖中的手这才缓缓拿了出来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她纤长的指甲抠在椅子扶手上，几乎快要被折断。她没有忘了，这屋中还有一个吴妈，一个她这么多年始终忽略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