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给暮云卿发出暗号,用的是响箭,引来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暮云卿,他本来就带着士兵在边境巡查,这一看到响箭,就丢下士兵跑过来了——这种响箭他只给了陆彭旭一枚,只有在极其危急的时候才能用。还有一个,是杜明月。在她现世之后,杜明月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此时他就想来找陆彭旭开解一下心情,却看见他小心地避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放出响箭。杜明月的心“咯噔”一下,当时就有种受欺骗的感觉,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隐匿呼吸,躲在一边,观察。陆彭旭的武功并不好,因此他也没有发现。而暮云卿急匆匆地赶来,自己的气都没喘匀呢,自然也察觉不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陆彭旭简明扼要地跟他说了朱邪玉麟被带走的情景,暮云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青烟的身世,是黎国宫廷秘史中,最被皇族忌讳的。不仅仅是因为青烟的母亲身为皇族,却和敌对国家的皇族有私情,更因为那个异姓王,因为这件事情,差点举旗造反。郁竹正的亲弟弟,就是在平叛过程中,战死的。现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带走了朱邪玉麟,暮云卿一方面担心朱邪玉麟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另一方面,却是在担心郁竹正。经过那件事情之后,郁竹正的性格就有些变了,更加沉稳、心思缜密、手段也更加狠辣,而且性格之中多了些偏激的成分。暮云卿很担心,要是这件事被他知道,郁竹正会不会直接下令杀了朱邪玉麟。毕竟,在郁竹正救了青烟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青烟的命是他救的,什么时候要拿走,全看他的心情。当初暮云卿和郁竹正打赌的时候,有一部分是冲着这句话去的。自己的女人不能自己保护,这还叫男人吗?只是,最后,郁竹正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松口。陆彭旭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暮云卿,伸手,将袖兜里的响箭全部取出来,共六枚,都交到暮云卿手里,道:“今后,我们两清了。”
暮云卿随手将响箭都收起来,想了想,道:“看在你第一时间通知我的份上,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陆彭旭有些意外,盯着暮云卿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你不要为难杜家。”
暮云卿愣了一下,气息平复间,就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也笑道:“这个杜家,范围可太大了啊。”
“那就杜明月吧。毕竟,这个傻子苦了一辈子,总不能让他一直苦下去。”
陆彭旭淡淡道。暮云卿垂下眼睑,半晌,才道:“你知不知道,杜明月跟我做的交易是什么?”
陆彭旭愣了一下,道:“当时我就在密道里。”
暮云卿的眼睛眯了起来。陆彭旭赶紧解释:“他也没有别的意思,主要还是想试探我。”
暮云卿冷哼一声,道:“你为他好,他可未必领情。到时候你要是在处月部待不下去,西北军的大门为你敞开。”
说完,暮云卿就离开了。陆彭旭满腹心思地走出转角,却一眼看见,杜明月就站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神晦暗难明。陆彭旭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轻叹一声,和他擦身而过:“我这就收拾行李,离开。”
暮云卿回到西北军之后,让廉思成代替自己去巡查边境,找了两个武力值最强的影子营,让他们沿着陆彭旭告诉的路线,一路追过去。就算不能将朱邪玉麟带回来,也不能让宋烨修的计划那么轻易就得逞!两个影子营领命而去,暮云卿回到房间,坐在桌边,迟疑了一下,还是提笔,将这种情况汇报给郁竹正。对于他将中路军的指挥权让出去,偏偏还不保护权贵子弟的行为,郁竹正下了道圣旨,在军营所有士兵面前斥责了他一顿。最近暮云卿行事,多少会收敛一点。只是将信件写好之后,暮云卿又犹豫起来:郁竹正最近的态度让他觉得很奇怪,暮家竟然也没有通过飞鹰将密信传给他,导致他现在十分被动。这封信交上去,可能会帮助他夺回一部分的主动权,但问题是——可能会危及到朱邪玉麟的生命安全。想来想去,暮云卿轻叹一声,将信放进抽屉的最底层——还是等等看吧。如果影子营能把朱邪玉麟带回来,他就将这件事汇报给郁竹正。毕竟,那个时候人都在自己的保护下了,郁竹正再不满,也不会不考虑他的感情。说实在的,暮云卿没有想过,两个最强的影子营还有失手的时候。因此,就在午饭过后,廉思成面露惶急地捧着一个大盒子、连门也不敲就闯进他的房间时,暮云卿是惊讶的。廉思成一进来,屋内立刻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在暮云卿瞬间阴沉下来的眼神中,廉思成将那盒子小心地放在桌上,当着暮云卿的面,打开。暮云卿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已经看不出表情:“是谁杀的?”
盒子里,是那两个影子营的头颅。两人面上干干净净,神情也还算安详,可见死前并没有受太多的苦。廉思成从怀中拿出一封染血的信,那是从盒子里取出来的。他担心有毒,就先让军医验过了,是安全的。暮云卿接了,打开一眼,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可怕。廉思成这么多年都没见到他这么可怕的样子。信上是很简单的两句话:这些影子营是烟儿调教出来的,他们死得没有痛苦。你暮云卿,配不上烟儿。暮云卿平静地将信叠起来,握在手心,然后微微用力,松开手的时候,信变成了粉末,从倾斜的手掌中一点一点掉落在地板上。暮云卿抬脚,跨过那些白色的粉末,走出门去,边对廉思成道:“你看着军营,我出去一趟。”
廉思成大骇,想要伸手抓住他,指尖却和暮云卿的衣袖交错而过,一时间也愣住了。以两人刚才的距离,他绝对没有可能抓不住暮云卿,也就是说,暮云卿在他伸手的时候,错开了一步,却连发丝都没有震动一下。这要多高的内力和应变力?只不过是他发呆的时间,暮云卿已经走出军营很远很远了。这边,那辆巨大的马车还在官道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侍卫们骑着马,在马车周围两米的位置护卫着。朱邪玉麟听完整个故事,在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脑袋有些昏沉沉的,也没注意刚刚马车停了一段时间。只是宋烨修进来的时候,惊动了她。朱邪玉麟睁开眼睛,有些迷糊:“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宋烨修笑了笑,从身后拿出来一屉热气腾腾的蟹黄包子,道:“为父去给你拿着个了。”
朱邪玉麟扎了眨眼,看着身前吃了一半的小点心,再看看宋烨修温柔而宠溺的笑容,以及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轻叹一声,道:“你没必要……”“你?”
宋烨修反手关上门,走到她面前,皱眉道,“烟儿,你又忘记了。”
“父亲大人。”
朱邪玉麟有些无奈,揉了揉肚子,“我又不是猪,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的。”
宋烨修笑着点头,随手将那屉蟹黄包子放在桌上,走到朱邪玉麟身边,道:“烟儿,你对暮云卿这个人,怎么看?”
朱邪玉麟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自家老爸担心地问,“女儿你有没有对哪个男生有霸王硬上弓的欲望”的时候,顿时囧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她这种反应,看在宋烨修的眼里,却是对暮云卿有了感情。他轻叹一声,道:“可能再过一会儿,暮云卿就会找来了。你打算跟父亲走,还是跟他离开?”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你通知他了?”
宋烨修笑了笑,带着点嘲讽:“没有,但是他也该有自己的渠道。”
顿了下,他看着朱邪玉麟,缓声道:“这个男人,有能力,也有野心。但是他太贪婪,什么都想要。权势、地位还有,我的女儿。西北军还是一团乱,他就敢撇下一切来找你,实在自信过头了。”
见他一副头头是道批评女婿的样子,朱邪玉麟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解释道:“停停停!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不喜欢他。”
宋烨修愣了一下,看着朱邪玉麟,反倒劝起来了:“烟儿,口是心非可以被认为是女儿家的矜持,但矜持过头,可能会错失有缘人。”
朱邪玉麟简单粗暴地打断他,瞪起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他!”
这个时候,暮云卿刚好轻巧地落在了马车顶上,就听见朱邪玉麟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马车周围的侍卫早就得了宋烨修的嘱咐,因此,暮云卿出现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干涉,只当是没看到这个人,照旧悠闲地往前走。暮云卿见他们是这种反应,只是皱了皱眉,干脆运起内力,隔空将车门打开,身形一闪,就窜了进去。直接闪过那两个侍仆,暮云卿进了里间,带起间杂着内劲的风,将门关上。屋内,朱邪玉麟抱着那颗蛋,交叠双腿,腿上放着一盘点心,姿态慵懒地靠在马车壁上,呆呆地看着他。而宋烨修,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站了起来,面容平静,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朱邪玉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过来又转过去,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卧槽,这两人才是亲生父子吧!瞧着变态的笑容,多么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