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童轻笑:“怎么是冒犯?历代国师都在找寻你这样的血统,能在洛未国师这一代找到人,真是太好了。我感激你主动出现还来不及。”
流沙眉头微皱:“我现在没有时间。”
“自然。”
侍童微笑着点头,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又让人如沐春风的姿态,“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流沙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朱邪玉麟,却被朱邪玉麟给瞪了回去。他轻笑一声,道:“在下流沙。”
侍童的眼神微闪:“黎国流将军的后裔?”
流沙点头。侍童能够知道流沙的父亲,这一点都不稀奇。流沙的父亲是黎国的一代名将,五十年前正是黎国和处月部交战最激烈的时候。那个时候天下虽乱,但出了一批后世难以企及的英雄和名将,流沙的父亲就是其中最富盛名的一个,没有之一。他的战绩,恐怕在后来的百年间,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当然,这也不乏战乱的原因。侍童看了眼气鼓鼓的朱邪玉麟,又看看面上带着些许无奈之色的流沙,道:“印主还在休息,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的。朱邪玉麟姑娘要在这里等吗?”
“嗯。我今天来就是想把儿子带回家的。”
侍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才看着流沙:“不如我们到楼下去谈谈?”
流沙皱眉,明显有些犹豫。侍童微笑地增加了一个筹码:“如果您能帮上洛未国师,那么整个祈天殿,愿意倾尽全力为您达成一个愿望。”
流沙当下一点犹豫都没有了,率先转身出门:“好。”
朱邪玉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流沙作为一个名将之子,都愿意放下身段在宋烨修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从,可见啊并不是一个将身外之物看的很重的人。但他有什么愿望,能让他在乍一听到侍童的条件之后,就催动着他连自己要付出的代价都不问,就跟着走了呢?至此,朱邪玉麟才不得不承认,她对于这个沉默而尖锐的男人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了。少的,就连想要猜测他的心思都做不到。就在朱邪玉麟默默叹息的时候,欧阳皓月终于从屏风之后转了出来。一身银白色的织锦棉衣,上面用金线和银线交缠绣着翻腾的云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衬得他本来就顾盼神飞的眼神更加明亮。这个男人,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在选衣服上面吧?朱邪玉麟带着一头黑线,看着欧阳皓月用一种相当摇曳生姿的姿态走到自己面前,才问:“你这样走路,不累吗?”
“啊?”
欧阳皓月正昂着脑袋等着朱邪玉麟的惊叹和夸奖呢,谁知道朱邪玉麟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当即就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朱邪玉麟嗤笑一声,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闹了。你们这两天做了什么啊,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睡?”
“哦,小小印主这两天很焦躁,印主为了安抚它们,花了不少力气。我吗,嘿嘿,我负责陪印主玩、吃还有睡!”
“其实你真不用这么一脸骄傲的……”朱邪玉麟默默地从欧阳皓月身边飘过,走到床边,俯视着床上卷成一团的印主,笑,“你说我就这么把它带走会怎么样?”
“会哭。”
欧阳皓月无比严肃地站在朱邪玉麟身后,道。“噗。”
朱邪玉麟笑着伸手想要将印主抱起来,谁知她的手才刚刚碰到印主的毛发,就被突如其来的光鞭给狠狠打开。手背立刻就起了一道红肿的痕迹,隐隐有渗血的倾向。朱邪玉麟倒抽一口冷气,飞快将手缩回来,那神情,简直就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欧阳皓月没想到自己一语成真,赶紧拉过朱邪玉麟的手,随手就从床头的暗格中取出一瓶药膏,不要钱一样地挖了一大坨,在她的伤痕上涂抹开。“这是……”药膏一碰到皮肤,那种火辣辣的痛感立刻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一样。这种神一般的速度。要不是古代不可能提炼出激素,朱邪玉麟都要怀疑欧阳皓月是不是给自己用了什么违禁药品了,不过现在嘛……“这玩意儿价值千金还是无价之宝?”
能被欧阳皓月放在床头柜中的,必定是什么活死人肉白骨之类的药吧?“呃……”专心致志地给朱邪玉麟涂完药之后,欧阳皓月才回答,“这个,也差不多啦。不过送给你,能解毒的金疮药。”
朱邪玉麟抿了抿嘴,没有接,而是问:“为什么印主对我的碰触是这种反应?”
欧阳皓月的眉头皱在一起:“你这几天到底见了什么人啊?感觉你身上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了。”
朱邪玉麟挑眉:“味道?”
她将能够吸引来车轱辘的香说了一遍,又将后来遇见异族马队身上裹了一个囧萌囧萌的汉子的毯子也说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对劲。欧阳皓月也弄不清楚,只好亲自上手将印主从床上提起来,双手撑开它的眼睛,让它看着朱邪玉麟。朱邪玉麟被那双眼白比瞳孔多的猫眼逗得直笑,问:“算了算了,就让它睡着吧。等它主动醒过来再说。”
欧阳皓月无奈地将印主放回床上,还细心地给它裹了一层被子,这才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给朱邪玉麟:“今天就是专程来接印主的?”
朱邪玉麟笑:“还有来看你的。”
“荣幸之至。”
欧阳皓月顿了一下,问,“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的什么人?”
朱邪玉麟不是那种会随便带人来祈天殿的人,更何况现在祈天殿里有了印主和小小印主,对于这个地方,朱邪玉麟估计会比侍童更加珍视它。朱邪玉麟皱眉思考了一下,带着点迟疑道:“呃……应该,算是……我的,呃,陪嫁品?”
“什么?”
此言一出,欧阳皓月也被惊到了,“你还需要这样一大宗陪嫁品?宋烨修给暮家的福利真好啊。”
“你没听到侍童说他是暮家人吗?”
朱邪玉麟翻了个白眼,说不定父亲是让流沙去认祖归宗呢?欧阳皓月摇了摇头:“能够进入这里的,身上占据上风的必定不是暮家的血统。”
“为什么?”
朱邪玉麟好奇。欧阳皓月拉着她坐下来,缓缓道:“你知不知道,远古的神王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权利那么大。实际上真正掌握百姓生死的,是一文一武两个人。”
朱邪玉麟眨眼,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欧阳皓月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种略带迷茫的神情,忍不住荡漾了一小下,然后才轻咳一声,道:“呃,我想说的是,文的那个,流传到后世就成了印主,而武的那个,则因为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在流传的过程中,被分为了不同的派系。”
朱邪玉麟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暮家就是武将的派系中,比较出名的那个?”
欧阳皓月点头:“而且,因为思想的不同,文武两个阵营逐渐成了相互对立的两个阵营。最初建造祈天殿的那位,根本就已经将暮家给排斥在外了。”
“那……”朱邪玉麟很想说,那流沙呢?欧阳皓月道:“我敢打赌,那个流沙身上,一定带着皇族或者干脆就是国师的血统比较多!”
朱邪玉麟听这种猜测听得云里雾里的,干脆就将宋烨修所说的、关于流沙的身世和盘托出,然后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盯着欧阳皓月。朱邪玉麟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求解答!欧阳皓月倒抽一口气,捂着鼻子猛然抬头,几个呼吸间,才缓缓低下头来,语调虚弱:“你别这样看我……”这样看我的杀伤力真是太大了啊!你又不要我,就不要再勾引我了好么!不然会出人命的啊……朱邪玉麟虽然不太明白欧阳皓月为什么突然露出这种欲哭无泪的神情,但也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一定注意。欧阳皓月结合朱邪玉麟的说法,想了想,道:“我之前也了解了一点关于暮家女子的消息,没理由同一个家族出来的,男女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后来我从野史里面,查到了一点资料。”
“野史?”
“嗯,虽然是野史,但是空穴不来风嘛,应该还是有一点参考价值的。野史上记载,暮家的女子,在成年之后,要接受一项极为严酷的仪式,似乎和换血有关。至于换上的是谁的血,就不知道了。”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暮家的女子可能换上了国师的血?不然流沙不可能会被祈天殿接受。是吗?”
欧阳皓月迟疑了一下:“我也只是猜测。历代国师留下的手札并没有记载。”
朱邪玉麟却已经一拍手,道:“只是猜测也足够了!”
难怪宋烨修说起流沙的身世,并不是知无不言的样子,原来还有这一层的原因在。这样说来,处月部历代的国师,和暮家的关系并不像是传言中的那么差,毕竟都愿意给对方换血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暮家下了黑手?不然为什么历代国师的手札中竟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呢?但是朱邪玉麟并没有和欧阳皓月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印主从床上迷迷糊糊地下来了。它刚刚睡醒,直觉空气中有着一股子自己很不喜欢的味道,就想冲上去将人捆吧捆吧扔出去,一不留神,就从床上一脚踩空,头朝下栽倒在地。“咚”的一声,连低头思考的朱邪玉麟都被惊动了。朱邪玉麟快速回头,就看见印主睁着眼睛,无比迷茫地抬头看,那小眼神,就像在问“怎么了?我怎么在这里”一样的。朱邪玉麟被萌得肝心脾肺肾都疼,刚想上去抱住自家儿子蹭蹭,就被欧阳皓月给拉住了:“印主状态不对。”
朱邪玉麟这才发现,印主的眼神迷茫而空洞,并不像平时那样,有着灵动的光。简直就像是还没睡醒——或者,被催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