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瓶酒，天子脸上找不到一点血色。苏绫看来，她谈吐之间，舌头有些发紫。“领队，首先…”天子的意识开始涣散，甚至开始说胡话。“我要谢谢你。能陪我来这儿。”

饭桌上其他人都开始了自己的灌酒作业，没人注意到站在苏绫面前的天子，她俩的距离是如此近。也如此遥远。“那是应该的。”

苏绫客套的回答让天子觉得愈发疏远。“我不该骗你的。我如果早点把婚期告诉你，也许你不会……不会这么尴尬。”

苏绫冷言冷语道：“不，我来这里很开心，因为你开心就好。”

苏瞳当时就滚一边儿去了，低声念叨着：“卧槽这俩姑娘是买了多少刀子当狂战斧用互相捅啊……”天子也不甘示弱，举杯道：“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我一下，毕竟我结婚后啊，应该会出很多小毛病，因为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会下降嘛。”

话中藏着无数的意思，棉里不能说藏针了，简直放了一只豪猪。天子的暗里表达的意思是，她的婚姻根本就没有爱情。苏绫却没有半分安慰的意思：“这个我恐怕做不到，因为我相信经理是个公私分明的人，非常有能力，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五哥喝了一轮回来，拉着苏瞳就去厕所了，俩大男人站在厕所门口互相一通怼。五哥：“你几个意思啊？搞事情？”

苏瞳耸耸肩，“我都喝了，你还要我怎么办？”

五哥：“你不是过敏吗？过一个敏给我看看？”

苏瞳拉起衬衫，背上全是红色丘疹，看得五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想着瞳小子你还是那么拼啊。五哥不说话了，他没法和这种人交流。另一头。天子没想到，一顿饭的工夫，就能让两人的距离变得如此远……“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苏绫喝了不少，她脑子都没过就答道：“很好，很适合你，毕竟是个男孩儿。”

天子：“哈哈哈哈…对……是个男孩儿。”

苏绫却没笑，她没法笑。天子又问道：“你就说不出其他好了吗？”

苏绫：“你要我说？”

天子：“我要你说。”

苏绫：“你要我说的哦。”

天子：“对，我要你说的，我强迫你说的。”

苏绫：“他富贵多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一心只为了你，婚后还很好拿捏，肯定对你言听计从，他会把你当做手心里的宝贝，眼中只有你。更别提会不会有其他姑娘插足了，不可能的，不存在的。你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能娶到你是他一辈子的福分，你们像是天生一对。祝福你们。我也希望有一段这样的爱情。”

“嘶………”白心台听着浑身一震。差些从椅子上滚下来。五哥：“卧槽……”苏瞳：“卧槽……”天子越听脑袋越低。头发盖上双眼。苏绫看不见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苏绫每说一句，天子就想多喝一杯。现在，天子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天子知道，自己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是和天蓉一样，内里性烈如火。她再次抬起头，问道：“你真的觉得他这么好？”

苏绫：“对你来说，他就是这么好。”

天子：“为什么……”一时苏绫愣了，她看着天子和自己一样，因为酒精上升的血压，充血发红的双眼。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表情”，看着和自己一样的神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天子：“为什么你能说出这些话。为什么可以轻轻松松从自己的角度，自己的观点就可以随随便便说，他很爱我，除了我就没有别人了，没有更好的了。为什么你可以用自己的一面之词，就把所有东西都…”天子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所有东西…都强加给我…”苏绫在那一刻…失去了归处。强烈的情感从心房涌了出来，她无所适从，更是无处安放这种情感。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讨厌那个大叔……而是在讨厌着这样的自己，她也知道，如果自己都讨厌自己了。更不懂得如何自爱，一个自爱都不会的人，如何去爱别人呢？天子尽量保持着冷静，但是苏绫的话…苏绫的态度，苏绫的无所谓，苏绫的不在乎，苏绫的祝福，苏绫手上的刀子……每一下都精准无比的捅在她的要害上。仿佛苏绫那个神枪手，拿着马格南1979，抵着她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让她的心死的不能再死，甚至开始残忍的鞭尸……“不为什么啊…”砰————“我觉得…你们会幸福的…”砰————“毕竟，我很聪明的。”

砰————“这种局势我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砰————“这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砰————“记得给我发喜帖。”

砰————“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砰————“你知道我这个家伙很吝啬，但是我们是好朋友啊。”

“够了！”

天子举着杯，苏绫也举着杯。砰…清脆的碰杯声。两人皆将酒液一饮而尽。天子已经看不出什么脸色了。而苏绫则是上头至极，她满脸通红，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天子看见视野中的苏绫在朝她笑。她知道…那是酒精给她的幻觉。但是。好美……好舍不得……叮—————叮—————两人的杯子从手中滑落，落在柔软的地毯上。红艳艳的毯子踩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温暖与踏实。天子：“谢谢。”

苏绫过了许久没回话。“什么时候？”

天子：“应该是…下个月。”

苏绫：“在哪里？”

天子：“我不想告诉你。”

苏绫：“那刚好，我也不想知道。”

那一刻，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苏绫的脑子很乱，甚至和天子一样，看见了幻觉。两人看见，饭店里只剩下她俩。头顶的碧蓝色天花板，在一团团汤锅蒸发出的雾气里，扭曲变形，变成了天空。蓝得令人心醉。她们听见，那些熙熙攘攘的话语声，在嗡嗡作响的脑子里，都成了鸟语，她们嗅得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汗水与酒精一同挥发出来，都成了花香。她们又看见，地毯成了一片片鲜红的花海，但不是玫瑰花……那是一片片随着微风，轻轻起伏不定的曼珠沙华。还未散开花蕊，含苞待放。叶子长势很好。她们站在花海里，在一片孤岛上。远远看去，是漆黑的大海。天子的眼里，苏绫变成了一只猫神，第一次见面那般。还看见…她又慢慢抬起手举着枪，咧嘴大笑，漆黑的枪口指着自己。苏绫的眼里，天子捧着花，一身出嫁的行头，凤披霞冠，端庄大方。柔情惬意地凝望着自己。呼吸着温暖潮湿的海风，她们的身与心像是飘到了世外桃源的仙境当中。苏绫看见，天子哭了……泪水脏了眼线，流下两条漆黑的污痕。顺着下巴，滴在花海当中。天子觉得自己的胸腔开了个洞，有好多好多东西从里边涌出来。苏绫看见，天子的心，变得粉碎，从里边飞出来许许多多的蝴蝶。一瞬间……花开了……无边无际的彼岸花以天子为中心，像是见了春光，开始疯长……无数的叶瓣脱落，她们看见了无义草的新生。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错落，永不相见。苏绫还看见……天子向花海里扑去。掀起了一阵落叶的“浪花”。而伸出手时，却感觉犹如千斤的担子在肩。动不了分毫。她终于看见了……天子慢慢倒下，一切都过的那么慢。她的耳朵里充斥的雷鸣般的嗡鸣，什么都听不到。她看见天蓉抱着天子，一旁是急忙赶来的万冬。所有人都在怒吼。但苏绫听不见。她觉得自己很累。眼皮在打架。脸上湿湿的，凉凉的。像是有蛇爬了一圈。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