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们按时起床，直奔日观峰看日出，要知道她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日出。程一诺跟林默挨着坐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幕：太阳仿佛是从地平线下爬出来的，除去茫茫云海，就连山脉的周围也被晕染成了鲜亮的色彩，等朝阳拨开所有的云雾，大地一片光明。那种侵入心底的敞亮感蔓延全身。有种难以名状的豁然开朗之感，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程一诺侧目而视，右前方不远处有一双铮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昨天晚上两人敞开心扉聊了会儿啊？不应该进一步认识一下？不过，一直到人群散尽，高玦溪都没有走过去跟程一诺进一步认识一下……程一诺跟林默转身离开，也不忘在心里嘀咕一番，话说昨天晚上并不是两个人敞开心扉，是一个人！这个心机男啥也没有说。程一诺跟林默在A市火车站分开，林默去律所交差，程一诺则回到家里准备明天一早就去面对惨淡的人生经历，没有之一。她一回到家，就熬夜写了一份痛彻心扉情凄意切痛心疾首的检讨书。大概意思就是隐晦的承认了她脑袋抽了，记得自己交报告的时候去了趟厕所，然后出来就以为自己交了，接着懵懵的直接回来了。可是，她写完了检讨书以后就跟喝了兴奋剂一样，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第二天一早顶着乌七八黑的熊猫眼去了公司。看见眼前并排矗立着的四栋小白楼（分别是销售公司，总经办大楼，技术中心，整车制造部），还有最后一个楼后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厂区，程一诺视线收回停留在第四栋粉色大楼整车制造部上，迈着无比沉痛的步伐走了进去。她也不明白明明就是上个班为什么整的跟英勇就义似的？当她把打印好了的检讨书交到顾延非手上的时候，顾延非摘掉他的厚镜片，故作姿态的捏了捏天阴穴，柔声安抚道，“小程呀。”

别……别带“呀”。程一诺心里有个小人在挥手拒绝，因为只要一听到顾延非叫她名字后边带个“呀”，就铁定这是他的套路了。于是，加强了戒备心。最后还是没能逃脱掉老司机的套路，都怪她太单纯。然后，顾延非开启了他的苦口婆心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模式，话说，他摘掉眼镜眼镜的样子真的好丑。“检讨书应该诚恳，态度端正，首先要明确的指出你所犯的错误，然后再向领导和组织做个表态，今后绝对再犯，最后总结陈词，你这里面写的那些隐晦的可能大概也许差不多……是明确吗？”

程一诺低头不语。她很想脸红一下来表现她此刻因为没有达到领导要求而羞愧难当的情绪。可是，憋了半天脸都没红……于是，她头低的更深了，以此来掩饰内心的那点不羞愧。顾延非觉得说的重了些，重新戴上眼镜，他一训女孩子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式，说是见不得柔弱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委屈落泪，怜香惜玉之心他一直都有。顾延非接着换了一种语气，他自己觉得他的声音柔柔的就像清泉划过，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喜欢听。可是程一诺却不这么认为，她有一种从头皮麻到脚趾头的不适感……领导就是这样的，上纲上线一通很批，训完之后会塞三颗糖给你，就是骂你的时候也要让你心存感激，看吧，谈感情的时刻到了，顾延非悠悠地开口，声音极度缓和，“小程呀，《陈情表》……读，过，吧？”

《陈情表》那是隐晦的拒绝出仕。她这是隐晦的拒绝背锅，完全合拍呀？程一诺点点头。“我跟你说，我读《陈情表》的时候我说我哭了，你信吗？”

程一诺摇头，在视线对上顾延非的瞬间，忽然看见了三条黑线爬上了他的额头，顿觉不妥，赶紧点头。顾延非将检讨书递到程一诺面前，“呐，拿回去。不要求你像李密那样做到情真意切，真挚感人，但是也至少有明确的态度。毕竟人家是大家！”

程一诺灰溜溜的出了主任办公室。毕竟李密是大家？所以……她应该可以不情真意切吧？可是，改了七八回，顾延非都不满意，最后决定凑合着用，然后再扣50分绩效了事，还频频承诺说有机会给她加回来有机会给她加回来。程一诺当真心疼那些钱，可是，早知道改了那么多次还是要被扣绩效，她干嘛还要费尽心机的改啊？浪费脑细胞。顾延非说，下午有A市人大的过来参观，为了体现员工整体精神风貌，要她们都好好收拾下自己。还要徐一去行政部去拿欢迎横幅。部门总共两个半女人，这其中肯定包括程一诺，程一诺跟徐一跑到女洗手间照了照，嗯，还行。吃过午饭，程一诺跟科室同事们一起回来。看见了一行人走过，据说是A市人大代表团，里面竟然有爬T山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揩油男”？一定是错觉。徐一一路上叨叨什么自己的青春很快就要埋葬在上通五了，她对上通五是真爱，她愿意一辈子死在这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谁来养她。程一诺白了一眼这种蔑视女权主义，打着真爱的幌子，以谋取长期饭票为最终目的的可耻行径。“喂，程一诺！”

徐一大声嚷嚷着，“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程一诺不说话。“你刚刚简直就是丢了我们所有想脱单，努力在男人堆里扒拉一两个优质男做老公积极进取的人的那张俊脸！”

徐一假装很生气。程一诺摇头，徐一她才25呀，程一诺23，部门本来就是男多女少，按理说狼多肉少的地方，她们这种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女人是不会被单身的。可是，大家真的太熟了。熟到不忍心下手。“我错了，大小姐。”

所有的烦恼在程一诺说完这三个字以后，徐一开始挽着程一诺的胳膊，笑盈盈的闭了嘴。程一诺朋友多，但是交心的却很少。公司外只有林默。公司里面就是徐一了。而徐一就是那种妖孽的女人，她的容貌暂时不评价，大概也许就是人畜无害的类型……吧？但是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实现从白莲花到心机婊再到自强独立的职业女青年之间的无缝衔接切换。下班的时候，顾延非拍拍手，示意大家看过去，“这个月的通讯稿该交了。”

整个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公司有内网（上通五），内刊（嘉园），月报（烽火）。所以，总经办的宣传小组每个月都会征集一次稿件，只要是积极进取，乐观向上的都可以领到一部分稿费，但是钱少的可怜。这事儿一旦上升到精神层面谈钱就太俗了，所以，大家都奔着团队参与率去的，集体荣誉跟钱相较之当然是――集体荣誉重要了。其实主要是钱少。就在大家彼此隔着方格子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的时候，徐一二货猛地举手，站了起来，“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