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尖叫可着实把铲虎客惊到了，只见他瞪大了眼睛道：“我说元兄弟，你这是在作甚啊？”

令铲虎客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开口，竟让刘元泪流满面。只见刘元跌足长叹道：“完了完了，我的机缘没了！”

“我说元兄弟，你这究竟是怎么了，这又哭又闹的？”

铲虎客此时正背靠着大营正门的门框上，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懂个甚！”

一向好脾气的刘元却是直接把眼睛一瞪，“都怨你，把我好不容易才遇上的文思全都给搅黄了！”

看着眼前这愤怒得满脸是泪水的刘元，铲虎客却陷入了沉思。一时间这门口似乎就只剩下了夜风吹过的声音。当然了，也少不了刘元那捶胸顿足的懊恼声。过了好一阵，算是将心中的郁闷宣泄得差不多了，哭也哭累了的刘元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直到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出来好像是为了开导人的。刘元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干笑了两声。靠着门框的铲虎客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一言不发，直到眼看这刘元自己想明白了。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他才咧嘴笑道：“元兄弟到底是曾读过书的人啊，像我老薛这样的粗人。嘿嘿，也就只能吼几嗓子罢了。除了把自己的嗓子整坏了以外，其实也就没甚么用处了。”

“啊。”

听完了铲虎客的夸奖之后，刘元的尴尬程度反而加深了，只见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就在不久前，刘元还在嫌弃那块大门牌太过碍眼，竟将这附近的光亮全都给遮住了，可眼下，他却反而有些庆幸自己处在一个昏暗的地界了。至少这样，我这张红脸还不至于会被老薛给瞧见。在心里头如此想着的刘元又是讪讪地笑了几声，随后半是羞愧半是自嘲地道：“虎兄可莫要取笑我了，我虽是识得几个字，但可没有那等诗才啊，像出口成章这样的事情，那可轮不到小弟啊。”

铲虎客听到这里之后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先伸了个懒腰。站在他对面的刘元这才注意到，今夜的铲虎客上身只穿了件无袖的夹袄，衣襟还直接就是肆无忌惮地敞开着，任由夜风从他那坚实的胸膛前吹拂而过。不知为何，刘元忽然觉得眼下这气氛有些凝重，而且既然二人都说到了“文采”这种东西，刘元也不由得回想起来自己以前在师父的教诲下那读书写字的样子。回想起往事，刘元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就像是吃醉了酒一样，连带着这声音都有些“飘”了起来。“想起我幼时，师父每天都要在我身旁坐着，督促我念书练字。我不愿意，他老人家便说：‘自从那前隋开了科考来分科取士之后，这以后的日子可就要翻天覆地了。小子，如今这世道那可是读书人的好日子啊！’想想看，师父他老人家的神情，我竟然还没忘干净。”

“摊上这么。嗐，你看我。嗯。反正就是能有这样的恩师，兄弟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铲虎客拍着自己那撑得不行的肚子道。从某种程度说，铲虎客的肚子如今可快成了一个大酒囊了。“是啊，的确是好福气。其实也并不能算是好福气。”

提起自己的师父，刘元的语气总是会有些不自然。刘元的师父绝对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先生，可问题却是，这样的好先生却是刘元在付出了几乎是一家人的性命之后才“请”来的。不过这些当年的往事，刘元也没怎么和铲虎客说起过，但铲虎客却也看出了他此时心情上的低落，顿时觉得有些棘手。不过还算幸运的是，正当铲虎客还不知究竟该如何出言开导开导眼前这位元兄弟的时候，这位元兄弟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下去。此时的刘元似乎又沉浸到了对往事的追忆当中去了。“但不管怎么说，师父他从来都不曾对不起过我，只可惜他明明有一身的好武艺，却总是希望我能好好念书，以便将来参加科举考出个功名来。”

这一段话说完了之后，刘元便闭上了嘴。不过铲虎客的瘾头却已经被刘元给勾了上来，这听得兴起呢，刘元却又忽然顿住了，这可着实难受。“我说元兄弟啊，你这说话说一截不说一截可真真是急死个人了！”

铲虎客抓耳挠腮道。“嘿，其实这后头的事倒也没甚好讲的了，着实无趣得很。师父他老人家一心想要我考取个功名，可我既想要读书写字，又想着能将师父的武艺练好，当个文武双全的奇才。”

说到这里，刘元忽然自嘲一笑道：“结果你看看眼下的我，文不成，武不就，这许多的书，到头来竟连一首绝句小诗都作不出来。”

“嗐！兄弟。”

或许是被刘元的语调感染了，铲虎客居然也跟着发起了感慨。“元兄弟你可就知足罢，你看看我老薛，哎呀甜瓜那么大的字加起来也识不得几筐，而这武艺么。嘿嘿，稀松平常，我这才叫真正的一事无成啊！”

虽然已经独自一人在这里吹了许久的冷风，但是铲虎客却始终觉得有些咽不下这口恶气。“真是晦气！”

铲虎客愤愤不平地握紧了拳头往门框上一敲，“想想看那些个铁丘八，真是，若单论武艺。或是彼辈说的甚么‘技击之艺’，这群丘八有哪一个是我对手？还有，若不是这些人身上都撞上了那铁壳子，我随便出哪一招都能结果了这群人！”

“说得好！”

正准备说话的刘元这嘴巴刚张开就闭了起来，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因此这“说得好”这三个字，可不是他说的。可眼下这门口除了他刘元以外，也就只剩下铲虎客一人了。来人了？刘元与铲虎客同时一愣，随后他们二人便循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刘元抬头，铲虎客扭头，结果他们二人竟同时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场面。在大门外，来了一个人。柳棠冬！刘元与铲虎客同时向柳棠冬一拱手，异口同声地说道：“柳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