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肠可真是黑的很，也怨不得老话总说甚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哎呀呀这可真是诚不我欺啊。”

“哎哎你且先打住打住！”

眼看皮洛士说的话就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越跑越远，对此感到一阵恶寒的裴度，连忙开口将这等恐怖的场景遏制在了萌芽阶段。反观皮洛士，则像是个被人生生从刚刚进入的甜美梦乡当中，狠心摇醒的人一般露出了一个极为不满的神情。“我说裴兄弟，你这不地道啊，分明是你让我接你的话茬的，我这好不容易说得兴致上来了，你却又偏生将我这话头给掐灭了，你说你在是不是。好生无礼呀？”

裴度登时为之气结，他没想到这皮洛士看事情竟然如此不细致。无奈之下，裴度只能强行压下自心头涌起的无名怒火，耐着性子问道：“你当真看不出今天的西市有些不对头么？”

“害！这有甚么的！”

皮洛士随性地一个抬手顺便避开自斜刺里经过的一根扁担的一端。随后皮洛士在低下头去，抚平了衣服上被那扁担刮蹭后产生的褶皱后，继续说道：“我说裴兄弟，你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地小心谨慎了？这里可是长安！是天底下最为繁华的城池所在，别说就眼前这般景象，就算他再闹腾上十倍我也不觉得有甚奇怪的！”

你这人。平时看着都挺机灵的，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就这么蠢笨呢？裴度缓缓地转过了头去，觉得这天真的是被聊死了。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响彻天际的叫好声自远处的角落里响起。这一下，皮洛士也终于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只见他有一低头避开了一个自他头顶递过的一个巨大的包裹，随后就这么保持着猫腰垂手的姿势停留在了原地。倒不是说皮洛士想要通过如此动作来哗众取宠，只是因为他现在是真的做不了其他的动作了。裴度艰难地偏过了脑袋，正巧就看见了就在他边上的裴度。此刻的裴度也是抱着膀子缩着脖子，尽量的减少于旁人接触的地方，那样子看起来，也是很不雅观。景尊在上！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之后，皮洛士便彻底放弃了想要将自己的步子往回并一些的想法，开始认命般地站在了原地。就在皮洛士与裴度面前的这条路，现如今已经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如果说之前的路虽然难走但好歹还是在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的话，那眼下的这条路已经是完全停滞了下来，这路上的行人完全是动都不能动了。到了这个地步，皮洛士算是明白了，今天的西市果然是有问题。说起来这西市人满为患，将路都给堵死了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但那都是在一些重大的节庆日时才会。就眼下这非年非节的时日却出现了此等的盛况，的确是有些非同寻常。“好家伙！”

低着头的皮洛士看着这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顿时直呼好家伙。只听他继续喃喃自语道：“这场面，怕是所有铺子里的人全都跑将出来看热闹了罢！”

“裴兄啊！”

无奈之下的皮洛士尽量地偏着脑袋，看向了裴度。再怎么热闹的场面，对于如今的皮洛士来讲那都是白搭，因为他此刻根本就连抬起头来这样简简单单，近乎本能的动作都做不出来。更遑论像是“伸长脖子，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双眼能够穿过那一层又一层，由人来组成的幕墙看向远方”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了。皮洛士没有办法，只能向着虽然和他一样十分狼狈但好歹还算是能够保持着平视前方的裴度开口询问了：“你可看清楚前头究竟发生了甚么是了么？”

然而令皮洛士失望的是，虽然裴度并没有像皮洛士那么惨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但是他与皮洛士一样，二人与那热闹之处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即便裴度看得再怎么真切仔细，那也看不清楚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尽量地眯起了眼睛，尽可能地去辨认他所能看到的影子。“像是来了几名伶者优人在此地演出呢！”

裴度辨认了半天，勉强得出了这么样一个结论来。“甚么？”

皮洛士有些发愣，“这地方我记着也不是甚么好地方啊，往常也不见有甚么伶人会来这里搭台唱演的，怎么偏生今天就叫你我二人撞上了呢？”

虽然二人此刻并不能看清前方的路，但无论是裴度还是皮洛士，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田舍郎，对这长安的方位布局也早就烂熟于心。此地想来该是长安西市的东南一角处，本来此地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但眼下却偏生有那么一大群人将这个原本不起眼的角落围得水泄不通。原本这不过就是长安西市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罢了，除了常年累积下来的灰尘以外，此地最常见的也就是在此地絮窝的虫鼠和乞儿了。可现在，这地方却成了一片欢庆的海洋。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翁，用他那遍布皱纹的枯槁手掌在上下翻飞着。而在这老翁的眼前，一根有一根的木棍在他的手掌间四下飞舞着。说来也真是奇妙，这一根根的木棍，原来都不过就是些地上随处可见风破烂玩意儿，可偏偏在这老翁的手上却如同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随着老翁这双手的上下飞舞，这一根根的木头便从谁都不屑一顾的破烂边角料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又一位敬业而优秀的伶人舞者，正在一个一个地登台献舞。距离长安西市的一方角落不远处，皮洛士正难受得如同被人抓心挠肝一般。若不是因为现在的他的确是不适合做出什么大的动作，那他可真就是要急得直跺脚了。反观裴度，虽然其神情体态看起来是要比皮洛士端庄不少，但他那一双飘忽不定的双眸当中，却也折射出了名为“焦急”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