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吃东西吃得这么不痛快。她手里的筷子一掌半长,秋宁昨儿还和御海虚嬉闹说:“你瞧瞧,有钱人家的筷子都是石头的。死沉!”
帝临冷冷一笑:“那是沉香木。”
一双沉香木筷二十两,青花并蒂莲浅盘五十两,白釉菱花汤碗三十两……那副筷子死沉死沉,杯盏却薄得能透光。薄胎瓷的素色酒杯简直比蛋壳还脆,秋宁只要稍稍发力,就能单手捏碎五十个的鬼玩意儿——一个一百三十两!万安城的富人与丰恒城的富人太不相同。万安城的富人,巴不得用玛瑙做砖头,用熔金做水泥,把整个房子建得大紫大红!丝竹靡靡,高歌艳舞。满世界夸耀自己的富贾一方。丰恒城不同,房子都陪着花苑,花苑点缀假山和花木,亭台楼阁都用烟波似的天青色。小桥流水,锦鲤翠竹。洞箫一吹,清风徐来。看似素雅无比,但假山是奔马城运来的怪石,要两三百两。花木是歌江城运来的,要七八百两。即使是池塘里灵动的锦鲤,也是海沧国偷渡来的无价之宝……他们仿佛一堆心思玲珑的蚱蜢,最沉得住气压低身子的人物,才是发力时,能蹦得最高的。“话说咱们都来这儿十几日了,也没见出什么事儿。倒是见你们俩腻歪了个遍……”朝凌一边说一边恶寒,自从从艳夜妖行回来,御海虚和秋宁仿佛心意相通了,时常相视而笑。朝凌翻着白眼撇过头,看向正在吃茶的帝临说:“你说,之前闹事的那波人是不是收手了?咱们再待下去,晓白该急了。”
“你看看你,火似的性子,你怎么就不知道看看这天上的满月?”
帝临耸了耸肩。“咱们山野莽夫赏不得月!你满意了?嘴皮子巴巴儿的,日日夜夜也不干个正经事儿!”
朝凌脾气立刻上来了。“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帝临清了清嗓子:“我问你,上回丢了人是什么时候?”
“日食来临。”
“日食来临,天相有异。潮汐逆涌,河水倒灌。丰恒城有这么多河流,一旦逆流,走向就……“帝临展开了他的幻境,水利图被投射在众人眼前。江河逆位后,互相斩断的三条大江,互相避开。河流退去,露出了河床。“你的意思是,有人趁着日食,悄悄地在布置什么阵法?”
朝凌看着河床的走势,一时间吃不定是个什么阵法。但她知道,地脉只是压制,却不会索取力量。即使河流逆位,也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深埋下法器。朝凌涅槃成功,日食被强行结束。帝临才得以逃脱。而她询问过樱华,日食并不会导致地脉变动。否则趁着日食,神灵妖精一举攻入失去地脉的万安城……万安城,就不配叫这名儿了。“你说有‘人’故意为之,你怎么确信不是神灵或妖孽?”
秋宁似乎有点儿不服气。朝凌冷冷地说:“要想知道谁是幕后主使,看看这一把对局,谁捞的收益最多,就知道是谁了。”
耀辉看着朝凌说:“你的意思是,这次的灾变,妖精和神灵都有伤亡,而唯独无人伤亡。加之皇帝委派的御镇司和称霸一方的天地宗都在这座城里,修士如此之多的是非之地,总有人动歪念头?”
朝凌长叹一气:“天地宗一向主张和万物和睦相处,如果他们表里不一,我不信还能在这座鱼龙混杂的城里站稳根基。至于皇帝嘛……”朝凌同御海虚对视了一下,皇帝那“聪明绝顶”的亲王兄弟毕竟有前科。谁都不敢保证,这些刚刚“化敌为友”的御镇司修士,被皇帝派到这儿是干什么勾当。“总之,已经有了线索,咱们不妨去我受困的地方查查。说不准就能知道些蛛丝马迹呢。”
帝临一挥手,散开了幻境。帝临带路,朝凌和耀辉紧随其后,御海虚一把横抱了秋宁,跟在了最后头。秋宁平日里习惯了和御海虚打打闹闹,这次从艳夜妖行出来,却意外脸红了……御海虚一身的红衣,与阑珊的样式那么相似。哪怕过了五百年,御海虚依然记着当年爱过的那个凡人。秋宁曾畏惧过,自己的寿命远不及御海虚。一旦喜欢上他,会不会自己倾尽一生,却只是他眼里的小小过客。但现在她笃定,即便自己离去,这只狐狸,也不会忘却自己。所以一时间,心里一宽。御海虚瞥到傻笑的秋宁,笑着说:“你啊你啊……”耀辉笑了摸了摸朝凌,暗示她不要动手打人。他们飞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帝临被困的地方。那是个冷冷清清的院子,院子里的翠竹生得杂乱无章,似乎很久没人打点了。他们还未进门,朝凌就拦住了众人。她睁开太阳之瞳,看到了里头忙碌的修士。修士手里拿着各色的法器,绕着一口枯井转来转去,似乎在布下什么阵法。奈何太阳之瞳只能看到景象,听不到他们在交流什么,朝凌只好作罢。帝临转了转他烟波似的眼睛,唇前竖指,暗示众人禁语。他轻轻抬手,周围的景象就扭曲变形,他伸手一摆,众人都被套上了一层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