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非常冷,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寒气从深处传来,不是那种极致的寒冷,而是像无孔不入的凉风,慢慢地浸入皮肤的纹理、骨髓的缝隙,直到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吐露出白花花的冷气。每当感到寒冷,林语洁都下意识地觉得是目隐者要来了。“左七七……”她攥住了左七七的手,低声呼唤道。大家一齐停下了脚步,朝走廊侧面的阴影里移去,尽量减少自身的存在感,避免引起注意。果然,从禁区里面缓步走出一位熟悉的紫袍女人,走的越近,寒冷的感觉越深,仿佛她就是一个天然的移动冰窖。目隐者没有向她们投来半点目光,径直走入寢殿,把她们都当做了空气,经过时长袍翩翩飞扬,竟然还有种恍若隔世的飘渺感。随后,寢殿内响起清晰的声音,冷冰冰的,讲的却是温情的故事:“园子的四周是一圈榛子树丛,像一排篱笆,外面是田野和草地,有许多牛羊……”林语洁恍然觉得,这寢殿就是个专属于目隐者和温莎的小天地,有她们两个在的时候就刚刚好,其余谁闯进去了都只是打扰,是过客,是留不住的人。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是不是就不会有更多的惨剧发生。尼科尔斯山上的雪停了,阳光融化了山顶的最后一点白色积雪,化作潺潺的山泉水从顶峰倾泻而下,滋润了半山腰的葱郁树林。这个始终伫立冰天雪地中的皇宫,竟也有暖洋洋的时候,连沿途的铜炉子都不需再点燃,女仆们换上了更单薄更漂亮的裙装,从这个角度看,春天的到来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事情。可林语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和温莎相处的越久,她就越担心到了最后那一天,她会下不了杀手。伊日照常给她们写信,嘱托罗泽来传送,信的内容无非是日常琐事。在无人的库房里,由月初轻声读出来:“漂亮的小姐们,春天到了,王府的后花园里已经是一派繁荣景象。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你们,在高耸的尼科尔斯山上,你们是否也有幸见到如此盛景呢?”
信的结尾,总不忘提醒她们发起皇权战争的日期,越来越近,到现在仅剩一天,这也就意味着,明日她们就要杀掉温莎。当晚,主管轻轻扣响了房间的门,是温如蓉去开的门,主管却指名道姓说要见林语洁。“啊?见我?”
林语洁有点惊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和主管的关系,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好,简直像亲姐妹似的。还未从乱糟糟的床铺上坐起来,主管已经提着大包小裹来到了眼前,一把将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嘴里说着:“你不用坐起来,我就是来送点吃的,是新发下来的起司蛋糕和芒果班戟。”
林语洁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变戏法般从篮子里掏出一样又一样的精品美食,咽了下口水,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啊,可是我也没什么能帮到你的。”
“谁说的?”
主管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你不是答应了,帮我在女王面前说好话吗?这个职位实在太累人,我早就想被调到植物栽培园那边去,每天浇浇花多乐得自在啊!”
她早就把帮主管说好话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真是对不起,现在也来不及补救,因为明天她们就要动手刺杀女王,整个皇宫也多半活不下几个人。林语洁突然就有点莫名的感伤,和这些女仆在一起住了这么久,虽然她们各有各的脾气,并不都是善良的人,但也实在不该落得个在花季横死的下场。尤其是主管,不论是真心假意,她待自己向来不薄,总不能恩将仇报。主管看林语洁望着墙角发呆,推了推她,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帮我说好话啊?”
林语洁尴尬地撒谎道:“说了,说过了。”
主管没起疑心,高兴地笑着说道:“那就太好了,我以后还会来给你送甜点,语洁妹妹千万要记得我的好啊。”
她提着空篮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其他的女仆看到林语洁如此受宠,心里有百般极度嫉妒和不满,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林语洁现在是在女王身边工作的人,随便说句话都能要了她们的命。林语洁哀怨地叹了口气,这帮人又怎么能明白她心里的苦呢?正当她伤春悲秋的功夫,温如蓉走过来,很不见外地坐到了她的床边,好意问道:“语洁,你这阵子工作的怎么样?女王她……凶吗?”
温如蓉把自己最柔弱的小绵羊的一面展现出来,似乎想对林语洁表达友善,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不对劲,默默向后缩了缩,随口答道:“没什么,挺好的。”
温如蓉碰了钉子,脸上蓦地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缓过来,温声说道:“那就好,我看语洁你这么机灵懂事,将来肯定是大有前途的,真羡慕你啊。”
这家伙心里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害了琼音和方怡不够,还要在她身上动手脚?真以为她这么好骗?林语洁对她讨厌得很,但没在摆在脸上,也装的像模像样地说道:“哎呦,蓉蓉,你可用不着羡慕我,你长的漂亮,家境又好,就算做不成女仆也有很多出路,这才是最令人羡慕的事。”
她知道温如蓉自述的皇室身份是假的,因此刻意将家境二字咬的极重,想不露痕迹地羞辱对方一下。果然,温如蓉的脸色愈发难堪,连最初和蔼的笑脸都绷不住了,嘴角僵硬的能挂住一个铁秤砣,随便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林语洁暗中窃喜,小声道:“蓉蓉,我呸,肉麻死了!”
旁边的左七七看到完整的过程,微微笑了笑,为林语洁还算有点智商的行为感到愉悦,就好像家养的狗子终于学会接球了,她这个主人十分欣慰。欣慰归欣慰,主仆要分明,左七七不客气地伸出手道:“把蛋糕和那个什么班戟都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