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浩慌张地跑上二楼,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一星半点关于林语洁的气息,才稍稍平静下来,靠在栏杆旁歇了口气,边回头张望,边迈着碎步向前走去。‘当啷——’不知道撞翻了什么,一大片冰凉的液体浸透衣衫,渗到皮肤上面。林文浩回过头,看到了阿程担忧的神情,她正端着一盘摆的整齐的冰镇柠檬茶,其中一杯被撞翻了,在地上打着转,半数红褐色的液体都洒在了地面和林文浩的衣服上。她没急着捡杯子,倒是先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白手帕,给林文浩擦拭衣服:“你自己把里面也擦一擦吧,柠檬茶里加了糖,干涸后会很难洗净,而且会留下黏腻的痕迹。”
“噢,”林文浩憨憨地应着,“你不用管我,我回屋去换件衣服就好,真是对不起,打翻了你的东西。”
他弯腰把杯子捡起放回到托盘里,顺便将落在地上快要化掉的冰块丢进垃圾桶。阿程很温柔地笑着说道:“没关系,本来这个就是要分给大家喝的,你只是打翻了自己的那份。”
“这样啊。”
林文浩没听懂阿程的风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在女生面前,他总是像个害羞的大兔子,完全强硬不起来,这大概和他母亲的教育方式有关,总是刻意避免和异性接触,反倒会使他陷入另一番窘况。半天想不出话说,还是靠阿程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这么急着上楼,是有什么事吗?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忙。”
林文浩再次感到心跳加速,小声嘟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点……有点……哎呀,和你们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麻烦啊!”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凝结住了,林文浩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很糟糕的话,这样也好,如果阿程由于厌恶而远离他,就不必每天担忧见了面该说什么。可阿程没有丝毫退却,反而露出理解的笑容,问道:“你在害怕我?”
进行平常的交流没什么问题,可一旦打破底线,譬如进行了过分的肢体接触,就像方才林语洁对他做的那样,一段时间内他都会无法正常地面对女生,这该算是害怕吗?林文浩说道:“大概吧,女生是种很特别的生物,美丽可爱,却又极具攻击性,是那种能用笑容杀人的攻击性。”
阿程一副了然的表情:“我似乎懂了,那么,你愿意和这种特别的生物,一起去露天阳台坐会儿吗?”
“好。”
林文浩爽快地答道,他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两人并肩穿过走廊,到达旅馆另一边的阳台,那里可以算是一个小花园,绿色植物环绕着中心的白色太阳椅,还有一张小桌子,用来摆饮料杂志之类的东西。阿程很熟悉这里,她经常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在药品匮乏的条件下,这种方式能有效地增强个人身体素质和预防骨质疏松。她十分自然地坐下,林文浩则坐在了她的旁边,托盘放在二人中间的桌子上。阿程先是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林文浩的胳膊,问道:“这样有感觉吗?”
林文浩坚定地摇头:“完全没有。”
林文浩激动地说道:“真的吗?我会变得更强壮吗?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阿程,这导致我有时候会非常困惑。”
阿程开始顺其自然地进行心理疏导:“不必困惑,坦然地接受这些改变吧,这将会为你带来很多欣喜或者痛苦,可这都是你人生路上宝贵的财富。”
林文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侧头看过去,注意到阿程今天穿了墨绿色的短裙,配上荷叶边的白衬衣,看起来知性大方。风把她耳边的碎发吹起,露出清瘦匀称的脸颊,只要笑起来,就像短笛清亮的声音冲上云霄,留下一串絮状的回响。仔细想想,阿程也不过是只比他大四岁的姑娘,居然懂得这么多,真是了不起啊!阿程望着远方的电视塔,突然话锋一转:“我曾经也有过一段害怕异性的经历,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有过不好的记忆。”
那时她还在上小学,乖巧懂事,在一堆熊孩子里显得格外出众,班主任很喜欢她,会每天给她带一块水果糖,阿程以为那就是大人对小孩子的喜爱。直到某天,水果糖里掺了迷药,她在班主任家里醒来,衣服都被扒光放在了旁边的椅背上,而班任就坐在那边抽烟,浓烈的烟气熏得她直流眼泪。“阿程,别再说了。”
林文浩觉得非常难以忍受,这是种真实的恐怖感,他无法想象一个教书育人的行业中也会有这样的败类。亲口述说这些事情的阿程,也会很难过吧。可阿程出乎预料地没有任何悲伤或气愤,平静地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说道:“我后来学习了刑法,成为业界有名的律师,亲自将他送入监狱,还报辅导班学了女子防身术,现在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了。”
所有在童年受过猥亵的女生聚在一起,组建了新的家庭,这帮助她更好地放下过去的苦难,学会爱自己,爱那些和她同病相怜的人。在人生这条曲折的小径上走的越远,她就越能体会到契诃夫所说的话的含义,苦难与折磨是一把打向胚料的锤,打掉的是铁屑,锻成的是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