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的戒严令被撤去,百姓都觉得糊里糊涂,骂骂咧咧之外,总算松一口气,该干啥干啥,一如往日。白无瑕一行四人进入江陵大酒楼,掌柜的认得白无瑕的红衣和谢瞻的软脚幞头,之前谢瞻挥金如土的画面油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于是欣然招呼。谢瞻让到一旁,略略一笑:“今天是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请客。”
“最好的雅间,一缸酒。”
尚风悦微微一笑,上前应对。“这一杯,在下要为之前误会谢公子赔个不是。”
尚风悦举杯道,“若非谢公子出手,在下还被妖物蒙在鼓里,请。”
谢瞻却没有端起酒杯,笑了笑道:“我若是女人,就绝对厌恶你这种人。”
尚风悦闻言一怔,不解谢瞻之意。白无瑕舀了一勺酒喝下去,笑道:“谢大哥,你又有什么歪理?”
谢瞻淡淡笑道:“瑕丫头,有人误会了我,却伤害了你,他居然先向我赔不是,你说,他招不招恨?”
“我又没事。”
白无瑕不想为难尚风悦。“罪加一等。”
尚风悦听到谢瞻的解释,心里蓦然有些空落。他心里一直挂念着大孤觉禅师,忘了白无瑕伤体虽已恢复,却曾实实在在地被他所伤,面有惭色道:“在下自罚六杯。”
“祸兮福之所倚,”白无瑕笑道,“我陪你。”
谢瞻看着白无瑕和尚风悦对饮六杯,皱了皱眉,暗暗叹道:哎,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局面。皇甫居一到此时才知此前在山上发生过一场恶斗,关心道:“白姑娘,你可还好?”
白无瑕扬眉笑道:“喝酒!”
皇甫居一应了一声“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起来很爽快,但想到翌日拂晓要参与伏妖行动,皇甫居一打心底不想放开了痛饮,放下酒杯,琢磨了许久才想到一个理由,便说出来,“倘若狐妖不安分,巨明楼主和任卫长必然要提前行动,咱们好似忘了讨论呼应之事。”
白无瑕舀着一勺酒,闻言便笑,脱口说道:“傻瓜,真正的主在这里呢。”
谢瞻很配合地朝其他三人抱了抱拳,随后推开白无瑕的酒勺,笑道:“我倒下了可实在不妙,让给皇甫兄罢。”
“哈哈。”
皇甫居一苦笑着接满一杯饮落,推辞道,“小生不胜酒力,但看尚公子发威。”
尚风悦朗声作笑,并不推辞。他知道白无瑕的酒量,对自己的酒量却有同样的自信,至少拼到翌日拂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何况以眼下的局势分析,这一场豪饮绝不可能拼到翌日,子时一过,或许就要准备行动了。谢瞻需要万无一失,在六尾狐妖现身之后,他已考虑到大孤觉禅师和尚风悦之间会有怎样的对话。在镇妖楼上,尚风悦隐瞒“天仙女子”一事,却着重提醒众人警惕,其实已经泄露了心思。一明一暗,孰高孰低,显而易见。“尚公子,我绝非自负聪明,但昨日和今日发生的种种,”谢瞻笑了笑,“足以让人推测出老和尚不是简单人物,我希望在伏妖之时,不要有什么变数。”
尚风悦微微一笑,朗然应道:“有我在,绝无意外。”
白无瑕乐道:“尚公子说的是,咱们人多势众,绝无意外。”
在镇妖楼上,巨明忧心忡忡,“狐妖就在半山寺一带,老禅师真没问题吗?”
任安居只说静观其变,劝阻巨明靠近半山寺的打算。“你说老禅师有‘神皇之气’护体,怎会被狐妖侵入神识?”
巨明百思不得其解,“太古怪了。”
任安居笑了笑道:“接下来的话或许对老禅师有所不恭,但不得不说,纵观历代圣人,老禅师的‘神皇之气’相对逊色,唯其理论水平高人一等,几可与太祖皇帝比肩。”
“你要知道,”任安居话锋一转,“理论水平和实际攻击绝对是两码事。”
“这么微妙?”
巨明皱了皱眉,愁道,“可照你这么说,老禅师让尚公子下山就更古怪了。”
“的确。”
任安居笑道,“但我相信这是老禅师的欲擒故纵之计。”
“怎么个欲擒故纵?”
巨明穷追不舍。任安居笑了笑,胡诌道:“狐妖寄宿在老禅师的神识里,只为掩藏妖息、躲避镇妖师追踪,如今已经暴露,突然又失去妖息,岂不等于明白告诉咱们它在哪里?”
巨明恍然道:“你是说,老禅师是故意支开尚公子的?”
“不错。”
任安居笑道,“老禅师想必觉得狐妖杀人与他脱不开干系,故此挺身而出。”
“狐妖无路可逃,若疯狂反扑,老禅师岂非十分冒险?”
巨明的确有理由最紧张,事涉妖物,大孤觉禅师一旦出事,他绝对是要负责任的。任安居笑而不语,心道:老禅师支开尚公子,必有隐情。当年宝儿遭受阿妖侵害,楚兄曾言妖物与人必然势同水火,像阿妖那般舍弃一切帮助丹弦维持生息的行为,在《镇妖卷宗》所记述的所有案宗乃是孤例,不知狐妖是否与老禅师达成了什么约定?“不必多虑。”
任安居岔开话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狐妖杀人却没有吸精取元,目的为何?或者说,它背后之人,为何要把矛头指向白姑娘?”
“你还是怀疑谢公子?”
巨明对谢瞻很不待见。“如果是谢公子,”任安居摇摇头,“老禅师何必瞒着不说?”
“这倒是。”
巨明心有不甘,咕哝道,“等老子抓住那狐妖,定要问明杀人动机,总觉得这背后有一个大阴谋[c3]。”
“尚公子,一起走走如何?”
谢瞻的请求不可谓不突然。尚风悦酒兴正浓,闻言却十分识趣,当即应下。“谢兄早就发现端倪,所作所为都有考量,在下迟钝,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尚风悦向谢瞻致歉,神色一如既往的清朗。谢瞻道:“你为什么跑来?”
“在下已解释过了。”
尚风悦对上谢瞻的眼神,毫无畏缩之意。“也罢,各自心照不宣。”
谢瞻道,“但我要提醒你,任卫长不是等闲之辈。”
“在下心里有数。”
尚风悦轻松道,“卫长若是等闲之辈,反倒不妙。”
“你倒是挺让人欣赏的。”
“谢兄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