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学楼出来，眠眠也被大雪惊呆了。在记忆里，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这种规模的大雪。虽然学生们聊胜于无地打扫过了主干道的雪，持续的大雪很快又掩埋成一片粉白。雪晶向四面八方漫反射路灯的橘黄灯光，踩上去嘎吱作响，偶尔有没有落尽的枯叶，被雪压坠枝头，如梦似幻。但真的走上去，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尤其是没穿防水防滑的靴子时……眠眠背着书包，夹在荣禄和青野两个人中间，她为了保暖，穿着厚厚的棉鞋，却不防滑，从学校出来，路走了一半，三四次快滑倒，已经下意识要死死抓着一个人，才敢往前挪动。到了路口，青野一个人回家了，剩下他俩，眠眠更加没有安全感，拽着荣禄胳膊，小碎步一蹦一蹦地往前挪。样子蠢萌，速度差劲，活像个行动不利索的企鹅。“阮眠眠，你蹲下。”

差点被摔倒的眠眠拽倒，荣禄已经从生气到发怒再到怒气散尽，服气认命。面对问题，发火并不管用，还是得解决。“干嘛？”

眠眠已经能遥望到小区了，平时走路也就十几分钟的路，鞋不趁脚，一路像长了荆棘似的。“我拖着你走啊。”

“……”“那我走了。”

“哎，等等！”

路边清扫积雪的水果店老板，吊着烟拄着铁锹把，看着马路对面，一个男孩走在前面，拉着书包带子，女孩蹲在后面，双手抱着书包，被男孩拖着缓慢的往前走。已经四十好几的老板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候，还是现在的小孩会玩。会玩的荣禄深一脚浅一脚的背着双手往前走，还要边走边尽量把雪踏平一些，这样被他拖在身后的眠眠，就能少一点阻力。“我腿要麻了……”眠眠小声抱怨。“忍着……”“忍不了了。”

“我现在脑子里有一个画面，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什么？”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被当船拉的眠眠小姐，伸出一只脚，自助刹车，好悬没把“纤夫”拉倒，自己因为“纤夫”紧急松开缰绳，抱着书包后仰摔了个屁股蹲。水果店的大叔远远的看着两个停下来的背影，幸灾乐祸，心想，翻车了吧。纤夫选手罢工了，眠眠只好自食其力想办法回家，好在荣禄没狠心把她一个人扔雪地里，保持着已经翻车的友谊距离，一人拽着书包的一端，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走到单元楼内，灯光变亮后，眠眠看到走在她前面的荣禄脚上的短靴和裤脚，都已经湿透了。“妈，有姜汤吗？”

眠眠砰砰地砸自己家门……晚饭后，荣禄从浴室出来，棉球从书房的方向，哒哒哒小跑到他脚边，两只爪子抱着他拖鞋，扒拉着他棉拖鞋上的蓝灰色兔子头。荣禄把棉球拎起来抱进怀里，顺着它来的方向，看到眠眠坐在书房里，在台灯光下，认真努力的学习。那个状态，八成又被难住了。荣禄抱着棉球，走到她旁边，竟然依旧是那道他讲了六七遍眠眠就是听不懂的题。眠眠还在继续奋斗，荣禄先叹气起来。“别做了。”

“我可能快能解出来了……”“能解出来早解出来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眠眠看看他刚换的一身睡衣，心想，疯了。差不多八点钟，好不容易从学校回到家里，刚暖和起来的两个人，又跑到了楼下。眠眠拿着买花时候送的小型铁锹和小铁铲，心情微妙。既然非要玩雪，为什么在学校时候要闷在教室学习？何苦来哉！荣少爷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为了行动方便，还穿了短款羽绒服，也不怕冷，挑了一片平整干净的雪地，开始挥斥方遒。到底是哪根神经脉路搭错了线，已经高中的荣少爷竟然突然爆发少女心，要堆雪人？眠眠觉得荣禄疯了，更惨的是她还在陪着疯。荣禄手脚麻利地团起一个大雪球，用袖珍小铁锹拍了拍，不好用，干脆扔了铁锹上手，眠眠不好意思傻站着，从花池里搬干净的雪过来。隔壁楼上6岁的双胞胎兄妹，趴在窗台上看楼下的小哥哥小姐姐，在广场的路灯下堆起了雪人……“妈妈，我们能下去玩吗？”

妹妹问。两个双胞胎拉着手蹦蹦跳跳跑来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小朋友若干，有自己来的，有跟着爷爷奶奶或父母的，矜持害羞的站在一边看，直爽自来熟的已经上手推雪帮忙了。“我想堆个城堡！”

双胞胎妹妹踩着厚厚的积雪，凑到荣禄旁边，蹲下，认真的看向正用树叶给雪人做眼睛的荣禄，“哥哥，雪人为什么没胡萝卜鼻子？”

“他和胡萝卜雪人不是一个人种。”

荣禄把树枝鼻子按好，扭头回答小姑娘。“哦……我家白白和李奶奶家哈哈也不是一个品种……那他会冷吗？故事书上的雪人要围上围巾。”

眠眠嘴角抽搐的看着这一大一小，白白和哈哈是什么，狗吗？她还没想明白小区有哪个白白和哈哈，荣禄已经把脖子上那条一千多块的围巾给雪人围上了。眠眠心塞的扭头，却看到另外一个家长——双胞胎哥哥，神情严肃地望着她，那眼神似乎是“能不能管管你家熊孩子”。眠眠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妹控的暴击。但她低估了何谓妹控的忍耐力和宠溺力。小豆丁竟然呼朋唤友，和围观的孩子们一起用雪堆起了方块。“你们在吗？”

眠眠问。“我们要堆城堡！”

妹控哥哥为了吸引妹妹，十分拼命，和小伙伴们迅速地堆起了一片及他小腿高的雪墙。但是城堡嘛……“好看吗？里面住着公主！”

哥哥说。“那王子呢？”

妹妹问。“王子……王子变成青蛙了……”“可是青蛙不冬眠吗？”

“不要紧的！”

“那他会顺着公主的头发，爬进窗户里吗？”

这都是哪里出的盗版童话书，荼毒小朋友？“哥哥，你的雪人能来城堡做客吗？”

小妹妹扯扯荣禄的袖子。那个尺寸，冰雪版进击的巨人吗？“嗯……可以。”

荣禄想了想，竟然点头了。“那可以用雪丸子和树叶招待他吗？”

小姑娘继续天真的问。“树叶是他鼻子，不能！”

哥哥用手指在雪块上画着窗户和门，还不忘吐槽那个质量明显高出几个档次的雪人。羡慕嫉妒到毫不掩饰。“可以。”

荣禄无视讨厌的小男孩，温和的跟妹妹说，“不过他更爱吃冰激凌。”

“冰激凌？那我们做冰激凌吧！姐姐你会做冰激凌吗？”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问杵在一旁的眠眠。眠眠觉得，压力山大。再之后，眠眠就真的加入了他们的城堡工程中，和荣禄还有后来加入的一个邻居，一起把城堡加固，用小铲子挖洞，并且盖上了尖尖的堡顶，在前面画了圆形的花园。荣禄发挥眠眠不知道的美术功底，用细树枝在雪面上勾勾画画，做了简单的小狗、小猫的图案，凑热闹的家长，从家里端出来一个变色荧光棒，放进城堡里，城堡顿时变得五彩缤纷，引得小朋友们纷纷大呼小叫，排队和他们“亲手”做的城堡合影留念，纷纷占领了家长们的朋友圈头条。眠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偷偷的拍了一张荣禄低头画图的侧面照，做贼心虚一样，悄咪咪混进人群，装作拍城堡，又偷拍了一张正面。荧光灯闪过蓝色的荧光，透过冰雪，光线柔化如滤镜，蹲在荣禄斜对面的小女孩手里拖着一个小兔子伸着手递给他做礼物，荣禄看那个丑丑的小兔子一刻，露出和煦的微笑，咔嚓，眠眠拍下了那个如春风和煦的瞬间，看看手机定格的一笑，四周的严寒都消融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