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在酒店的江尹商接到了殷卓的电话。“小江啊，听说你来C市了，怎么不和叔叔说一声。”

殷卓的声音和蔼可亲的在手机中响起，是商人惯用的假惺惺，他没有说从哪里弄到江尹商的号码，更不说如何“听说”他来了C市，甚至不等江尹商开口说话，就直接道：“现在有没有空。叔叔请你吃个饭。”

江尹商本来还在计划如何攻破殷卓和殷母这两座大山，然而他什么准备都没做，这两座大山已经逼到了眼前，他退无可退，只有挺身而出。“有空。”

江尹商从酒店的窗外望去，僵硬的勾起了一个笑容：“这顿该我请您，只不过我对C市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叔叔挑个地方。”

殷卓不置可否，仍是温和的声音：“一会儿我把地址发到你的手机上。”

C市的天气不怎么好，一层一层的乌云笼在半空中，天光昏暗，人流不息的街道上像是盖了一片灰蒙蒙纱，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干燥冰冷，置身其中，有一种阴沉沉的压抑感。江尹商拢了一下羽绒服，抬手招的士，没想到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停在他的面前，车窗降下，里面坐了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朝江尹商问道：“您是江先生吧？”

江尹商点头，那人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你好，我是殷总的司机。”

他边说话边打开了车门：“我现在带您去殷总定好的饭店。”

司机带殷卓去了一家日料店，在C市繁华的市中心。整整占了三层楼，按理说这种店铺应该人满为患才对，但是里面坐着的顾客却很少。江尹商在司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装潢精致的包间，服务生拿菜单给他看，江尹商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里顾客稀少的缘故。所有的菜品贵的令人咂舌，一杯柠檬水卖到了三百八十块的高价，江尹商默默放下菜单，不敢轻举妄动了。司机沉默的站在一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眨眼过去了半个小时，江尹商忍不住问：“殷总怎么还不来？”

“殷总在开会。”

司机面无表情道：“请江先生耐心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一整个小时，殷卓才姗姗来迟。司机接过他的大衣，退了下去。偌大的包间中只剩下他和江尹商两个人。“不好意思小江。”

殷卓弯着眼笑，但并没有看江尹商：“公司临时开会，让你久等了。”

江尹商喉咙发紧：“没关系。”

殷卓拿过菜单，抬手招来服务生，指着菜单上一份八千多的鱼子酱道：“这个，来两份。”

“我是他们家的常客。”

殷卓这才看向了江尹商：“味道做的很不错。”

说着把菜单递给江尹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不用不用。“江尹商推拒：“我不怎么爱吃日料，您做主就好。”

殷卓笑眯眯的，不再坚持，又挑了几样贵出天价的菜，才放下菜单，好整以暇的拢了下西装：“小江，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吧？”

江尹商就等着他开门见山，立刻点了点头：“知道。”

殷卓看着江尹商的眼睛，波澜不惊道：“这做人呢，就跟吃饭一样，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心里该有些思量。小江，你别怪叔叔说话直，你和小萝在一起，我是打心眼的瞧不上的。”

江尹商笑容僵着，他微微低头，藏在桌子下的手握起了拳。殷卓又叹了口气：“小萝出生时难产，我老婆生了一整夜才把她生出来，我当时在急救室外面，向着老天爷发誓，只要能让我的女儿平平安安的出生，哪怕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小萝生下来时皱巴巴的一团，再长大些，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姑娘，我把她当成心头肉疼了二十多年，没想到，竟被你给骗了去。”

江尹商喉咙发紧：“叔叔，我对小萝是真心的……”“真心不值几个钱。”

殷卓打断他的话：“你别怪叔叔俗，我是个商人，万事朝钱看。都说莫欺少年穷，你很聪明，要是和我没有这些渊源，说不定我会很喜欢你。但是你既然和殷萝来了这么一出，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你们两个的。”

江尹商没想到殷卓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他脑海中蹦出千百句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年少衣衫薄，成人易，立业难。”

殷卓不疾不徐的说道：“据我所知，你还有个弟弟，家中一穷二白，仅靠你们那些自以为是的爱情来维持一日三餐和柴米油盐吗？殷萝从小没有受一点的苦，她跟你在一起，你打算如何让她过的安生惬意？贫贱夫妻百事哀，到时候你们爱情走到尽头，真要小萝一身伤回来，我这把老骨头去找你拼命吗？”

“我会……让殷萝过的幸福的……”江尹商低着头，一字一顿的说：“叔叔，请您……相信我。”

“我不信你。”

殷卓摇摇头：“这世界上能值得相信的事情不多，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实在没用。”

服务生鱼贯而入，将摆盘精致的菜肴放到桌面上。殷卓抬手：“小江啊，吃完这顿饭，就回A市吧，机票我已经帮你定好了。”

殷卓拿出一张支票：“这是五十万，你以后不要和殷萝见面了。”

江尹商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电视上出现的玛丽苏的剧情会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身上，他猛然抬头，满是不可置信，这种事情要搁以前，江尹商一定嘻嘻哈哈的收下，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叔叔。”

江尹商心中颤抖，但表情几乎算是平静的说：“我和阿萝的真心，难道就值五十万吗？”

“自然是值得。”

殷卓抿了一口茶：“小时候阿萝喜欢一个玩具，限量版的汽车模型，我从美国找人花了五十万块钱买回来，但是很快小萝就把模型给摔坏了……从小到大，阿萝喜欢的，我都会给她，唯独你……不行。”

江尹商听出了言下之意，殷卓的意思是，他对于殷萝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价值五十万的玩具而已。殷卓很精明，知道对于这种男孩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他死心，多少人盲目信任爱情，以为有了爱就有了一切。但殷卓就是要残忍敲碎他的一腔傲骨，用最卑鄙的方式羞辱他，并以最直接了当的语言对他说“你配不上。”

江尹商什么都没有拿，甚至连羽绒服都忘了带，几乎落荒而逃了出来。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江尹商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在寒风呼啸中往前走，耳边一阵阵的浮现过殷卓的话，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割的他鲜血淋漓。他没有办法放弃殷萝，但更没有办法走出眼前的困局。殷卓说的对，年少衣衫薄，起码如今，他还不够强大，能够妥善安稳的保护好殷萝。走着走着，就又下起了雨，江尹商呆呆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等回到酒店时，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身体发冷，但更冷的，还是张皇失措的心。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江尹商正在洗热水澡，连泡沫都来不及冲，慌张的披上浴巾跑了出来。“喂。”

他声音干涩，郑重的的唤了一声：“阿萝。”

殷萝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有些偷偷摸摸的：“喂，老江，你在酒店等着我，我现在跟兰音去看你。”

江尹商坐在沙发上，微微闭上了眼睛。直到此时……他听到殷萝的声音，四肢百骸的温度才逐渐回笼，冷冻多时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