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时，凌霄心中反而一片释然，无论她曾经多讨厌哥哥，现在却庆幸能和唯一的亲人共赴黄泉。跪在地上的凌渊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凌霄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啦，反正不会痛苦，等女娲大人摆脱封印，世界一定会变成你希望的样子，只是咱们看不到了……不过不要紧啦！”

凌霄强作笑颜，眼眶一阵发酸。她的思绪回到小时候，他们像两条人人嫌弃的野狗一样在西域诸城流浪，她想起他们坐在阴暗小巷里分享偷来的馒头，哥哥永远会把最大的一半留给她；她想起下雨时，哥哥在屋檐下紧搂着她，自己却全身湿透……“没问题的”、“放心吧！”

这两句话哥哥总是挂在嘴边，无论处境再糟糕，只要听到他这样说，凌霄就会打起精神，相信他们可以渡过难关。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离哥哥越来越远，也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想到这里，凌霄抱着哥哥恸哭起来。一双温暖的大手扶起她的肩膀，凌渊看着她，眼神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B计划吗？”

“哥哥！”

凌霄一阵欣喜，她就知道，诡计多端的哥哥不会这么轻易认输。“跟我来！”

凌渊拉着她的手离开密室，就像小时候拉着她躲避欺负他们的人一样，他们穿过一栋栋建筑，来到一座阁楼上，凌霄望向天空，神羿之矢正像彗星一样呼啸着接近，整座轩辕沉默了，人们仰起脸，等待毁灭的降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拉着她奔跑的人，她心中五味杂陈。凌渊推开一扇门，一间隐秘的房间里，一台防冲击舱伫立在黑暗中，外壳已经完全磁化，发光的玻璃下面能看见白色的网格，内部注满了蓝色的融氧液，将摇曳的蓝光撒向周围。备用防冲击舱和密室里共同使用一套电路，那边拉下电闸的时候，这边也在同步磁化，他们赶到的时间刚刚好。“可是只有一台！”

凌霄说。“咱们就一起进去，就像小时候抱在一起躲雨一样。”

凌渊笑道。“好！！”

时间紧迫，凌渊让凌霄先爬上去，面对容器内温热的液体，她有些犹豫，凌渊说：“那是融氧液，你可以大口呼吸，就像呼吸空气一样。”

“哥，快上来！”

“你先进去，我把电源切断，防止待会发生火灾。”

凌霄跳进舱中，全身浸入融氧液，片刻慌乱之后她试着将液体吸入肺里，竟然没有一点呛水的刺痛感，这液体就像空气一样轻，可以在肺里自由地交换氧气。头顶的舱盖突然扣下，自动排掉多余的空气，整个舱已经完全密闭。凌渊隔着摇曳的水波，望着她微笑。凌霄知道自己中计了，拼命敲打厚实的钢化玻璃，大喊：“哥！为什么？明明可以呆下两个人！”

是的，里面的空间足可以容纳两个人，但同时会挤出一人体积的融氧液，并且增加一倍的呼吸负担，这个装置设计出来就是为一个人准备的。凌渊并不想把最后的生命浪费在解释上，他微笑着摇头，把手掌覆在温暖的玻璃上。“哥！”

凌霄的眼泪奔涌而出，她试图用尘洞逃出来，可是在水里无法凝聚六合之尘，所能做的只有拼命用拳头捶打玻璃壁。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刺痛着她的心扉，从出生以来她就习惯了这张温和的笑脸，习惯了作他的妹妹，她接受不了即将到来的现实。“哥！！”

凌霄用双手全力敲打，吸入肺里的融氧液带着眼泪的咸味。门外，一束来自天空的强光射向轩辕中心，整个城市在刺目白光中土崩瓦解，碎片像海啸一样朝四面八方袭来，他们所在的房间开始扭曲变形，墙壁一块块碎裂。呼啸而至的冲击波把凌渊的身体撕碎之前，他贴在玻璃上用嘴型说了三个字，脸上笑容依旧温暖，然后消逝在砖石组成的龙卷风里。整个防冲击舱被高高举起，凌霄感到天旋地转，好像掉进榨汁机里的一只蝼蚁，噼里啪啦的碎石击打在舱壁上纷纷粉碎，不知在半空中飞了多久，防冲击舱从高空中摔下来，倾斜着砸进地面，外壳已经出现多处裂纹，却坚强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轩辕城下，半分钟前。程绪打开机甲双肩的集束式导弹，朱彤把身体转过来，搂紧他的脖子，同时凝聚六合之尘，程绪知道她并非在害怕，而是用后背替他抵挡可能会有弹片。这几乎等同于自杀，程绪深呼吸几下，按下发射按钮，射出的导弹曳着尾焰钻进下方的湿沙深处，轰轰几声巨响，一股巨力将整个机甲往上顶，程绪操纵着机甲撑住洞壁。沙石打在驾驶舱上的力道不亚于霰弹枪，随后骇人的火焰袭来，漫进机甲与洞壁之间的空隙，将机身烤得烫滚，钢化玻璃像冰壳一样寸寸炸裂，朱彤的手指痛苦地刺他的皮肤，烫滚的碎片正射进她的后背。导弹好像打穿了地底的什么东西，一条坦途意外地出现在眼前，程绪微微放松操纵杆，机甲用四肢撑着洞壁一路滑下去，最后被一块突起的顽石挡住了。“该死！”

程绪慌乱不已，用钻头拼命地钻那块石头。“别怕！”

朱彤轻声安慰。顽石太过巨大，钻头很快报废了，一声闷响从大地深处传来，程绪听见喀嚓喀嚓的声音，原来整个洞正在收缩，像捏碎一个核桃一样挤扁机甲。“抱紧我，不要有任何动作，不要碰任何东西！”

程绪还没有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朱彤紧紧抱住，大量六合之尘裹住他们，在程绪眼前，狭窄的洞壁突然像卷饼一样摊开，他朝一个方向看，就能看见洞壁的所有面，整台机甲也被空灵地“肢解”成碎片，朝周围退去。朱彤抱着他在这些碎片中间下落，他向上眺望，看见螺旋状展开的洞管上方，骇人的冲击波正在扫过大地，里面卷挟着无数砖瓦和尸体，它们在冲击波中不断被撕成更小的碎片，他竟然能看见视野死角中发生的事。原来他们正在穿越尘洞，从四维世界的孔隙中穿过，程绪被这幕奇景震惊了，只是……他们正在地底，根本不可能找到出口，最后只会掉进土石里，发生原子重叠然后炸成碎片。“看来要死了呢！”

朱彤的语气中毫无恐惧，“有什么心愿吗？”

想了想，程绪说：“我这一辈子都在后悔，唯一一件不后悔的事，是认识你……”朱彤忧郁地微笑一下，两人相互凝视，呼吸可闻，程绪心跳加速，却鼓不起吻过去的勇气，不过算了，这种死法也算是满足期待……就在这时，滔滔的水声闯进了两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