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把新兵们召集来，告诉他们今晚的作战计划，得知真相之后，众人大感震惊，切切私语的动静程绪喝止了三遍才停止下来。望着一双双焦虑的眼睛，程绪告诉了他们，这一战是为了所有人的生存，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但也不必太紧张，拿出训练时的感觉就行，他会和他们一起作战。这些话，是程绪昨晚准备好，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的，他没有澎湃的激情和演讲的口才，只能慢慢地说，让每个字渗进他们的心里，让他们知道任务的重要。最后，他高声喊出瀛汉士兵那句经典的誓师辞：“愿战神与你们同在，愿神锋不钝，尘目常明！”

然后温情地补充一句，“也希望你们活下来，一起庆祝胜利！”

“神锋不钝，尘目常明！”

一双双攥紧的拳头捣向夜空，士兵们相互鼓舞着，用最大音量喊出这句话。望着这一幕的程绪，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怕掩饰不住敏感的情绪，下令他们开始准备。士兵排成长队去领取伪装服、防毒口罩和药品，老头走到程绪身边，拍拍他的胳膊：“人生啊，就是要学会做各种艰难的决定，世事如罗网，无人可逃！”

“也许这是咱们最后的交谈了，老先生，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到底图什么？”

老头奸滑一笑：“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制药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倾尽一生想研发出杀死亚神的毒药，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精通药物，干上了这一行。”

程绪惊讶地瞪大眼睛。老头说：“所以你瞧，我和你也是一样无奈，为了活下来，我得和我憎恨的种族并肩作战，等这一仗打完，咱们去扶猪城上喝酒吃肉！”

“那，这种毒药，你研发出来了吗？”

“你猜！”

老头狡黠一笑，转身欲走，程绪追上前去，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帮我做一件事，我有一位……朋友在秦安州，我答应去见她的，如果我去不了，可不可以把这封信交给她？”

“是女人吧？”

程绪羞愧地承认。“我不帮这种丧气的忙，要送，你自己送！”

说罢，老头走了。士兵很快准备就绪，换上伪装衣之后，他们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年轻人相互捉弄、取笑，大战在即的紧张感仿佛被稀释了一些。程绪看了一下时间，让他们去吃饭，所有人饱餐一顿。凌晨，程绪带着队伍离开绿洲，这天晚上无人安睡，大家都跑出来送别他们的儿子和丈夫，一场场悲欢离合在队伍中上演着，祁护率领他的小队站在绿洲外面，旁边站着那只巨大的白狐。“保重！”

祁护轻轻一拍程绪的肩膀，说道。“大人，你也保重！”

两千人的队伍摸黑赶到扶猪城附近，程绪作手势示意大家趴下不要发出动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头，两小时后，城头亮起火光，几名士兵去扔尸体。他们的交谈声，被风吹进程绪的耳朵里——“城里百姓已经快死绝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

“你以为工事完成了，就轻松了，想得美！”

“抬死人累了，走走，去玩两把。”

“我那里有瓶好酒哦！”

士兵嬉笑着离开城头，火光随即消失，固若金汤的城池加上周围是茫茫大漠，守城士兵早已懈怠，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又等了五分钟，程绪作手势示意大家动起来，从城前经过的时候，程绪提心吊胆地看着城头，生怕有哪个士兵突然露头，那么这场奇袭就只能放弃。穿着这身“奇装异服”的队伍被目击，他们的计划也将暴露，那就再没有机会了！万幸，城头静悄悄，只有夜风阵阵。绕到城池东侧，由于天太黑，一个士兵突然踩空，吓得低呼一声，幸好被同伴拽住，那声不大的低呼吓得大家心脏几乎停摆，此刻他们完全暴露在城防武器的攻击范围内。“下！”

程绪低声下令。他们小心翼翼地下到几乎45度的陡坡上，按程绪的交代，大家尽量覆盖在尸体上，以免被城上的人发现“尸体”变多了，实际上这是程绪的过分小心，夜晚从城上俯瞰，下面黑得像无底深渊。这里的尸体很多，因为空气干燥，大多变成木乃伊似的样子，大家贴着尸体趴下，像训练时那样保持一动不动。深夜的寒风吹抚在他们身上，伪装衣并没有御寒的功能，不少士兵瑟瑟发抖，只能咬紧牙关硬扛着，尸堆里虽然没有预想的那种腐烂尸气，但仍然有一些蝎子、甲虫出没，它们发现“食物”变多了，就在士兵们身上咬一口试试。程绪右手边的一个士兵，有只蝎子螯了他的脸，程绪亲眼看着他的脸越肿越大，变成一个馒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周围又静又黑，让人几乎要产生幻觉，程绪好几次出现断片似的意识，好像一觉醒来般，突然在心中自我自答。——我究竟在干什么？——哦，原来我在，不能动，千万不能动！一个小东西爬进程绪的裤脚缝隙，似乎是只食腐甲虫，程绪紧张得后背炸开了毛，那东西细细的肢节沿着他的腿一直向上，爬到衣服里，他好几次忍不住想伸手去拍，可是内心的声音告诫他，千万不能动！“啊！”

一声尖叫，如同炸雷一样，不少士兵露出慌乱的神色。城头传来说话声：“喊什么喊，你疯啦？被长官听见可怎么办？”

“切，长官现在还搂着女仆睡觉呢，睡得跟死猪一样，却要我们在这里值班，真TM不公平，我发泄一下而已！”

“你也想搂着女仆睡觉，就努力往上爬呗！”

“哈哈，别做梦了，又不打仗，没有军功，像我们这种小兵怎么有机会往上爬……到底啥时候打仗啊？”

“你想打仗啊，吃饱了撑的！”

“无聊死了，日复一日，浪费生命！”

“往好处想，现在整个瀛汉都变成那样了，至少我们还有饭吃、有饷可领。”

“要是有女人玩就好啦！”

那个洒脱的士兵冲着下面大喊。“嘘嘘，还喊，神经病啊？”

随后，一阵淅沥沥的水声落下，原来两人在城头撒尿，一束尿柱落在程绪旁边，发出很大的响动，骚臭的尿液溅在他脸上；另一束尿柱不偏不倚地落在一名士兵头上，他咬紧牙关忍受着。“酷刑”终于结束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阵凄厉狼嚎，城头的士兵拍手笑道：“那些狼又回来了，这下它们可开心了，又有肉吃了！”

听见这话，程绪的血液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