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彤并没有去参加无聊的仪式，她对这个世界还没有实感，她坐在自家宫邸伸出悬崖的悬空花园外侧，身后是满园盛开的龙血兰，脚下是万丈悬崖，缤纷落英徐徐飘落。朱彤放下手中的梳子，伸手托住一片落英，花瓣入手的轻柔、潮湿的质感极为真实，这里真的是梦境吗？明明这是她幻想过的生活，可是身处其中，却不禁感到一丝落寞。如果说在梦境中死去，是否会回到现实？抱着这样的念头，朱彤站在栏杆上，俯瞰下方深不见底的渊薮，来自峡谷的热风吹动她的发辫。正要纵身一跃之际，一只手抓住了她，她回头看见哥哥凌敖。“彤，又在做什么傻事？是不是有什么少女的烦恼，和哥哥说说呗！”

朱彤被拽下来，顺势落在哥哥坚实的怀抱中，她挣脱开，落在地上，凌敖一脸关切的笑，他英俊得如同像史诗画卷中的上古英雄，又似乎有几分凌渊的影子。要么是因为血脉相同，要么就是这个梦境取材于她的记忆。难道她一直嫉妒凌霄的兄妹情？“我是谁？”

朱彤问。“傻了吗？”

凌敖轻轻一戳她的额头，“你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凌彤啊……对了，我刚从仪式上回来，偷了一瓶好酒！”

凌敖从背后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小罐子，掀开来，酒香四溢，又带着一股并不讨厌的臭味，“真香，这是终北国蜂民所酿的忘乡酒，要不要来一口？”

家人的关爱，朱彤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她心中微微刺痛地感动着，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她也许会为了这样的回忆付出一切。“不来一口吗？”

凌敖还在用酒勾引着她，这时院门大开，凌敖慌忙把供酒藏在身后。凌父凌母在家人的簇拥下走进来，两人刚从仪式回来，仍未卸去笨重的甲胄，凌父满脸是血，凌母用手帕替他擦拭，一脸关切。“怎么了父亲？”

凌敖询问。“都退下！”

凌父屏退下人，在花院的石凳上坐下，慨叹道：“一帮忘了本的家伙。”

“当着孩子面少说两句吧！”

凌母温和地抱怨。“父亲，你是不是又和谁起了冲突？”

凌父欲言又止，朱彤试探地问道：“是因为女娲吗？”

凌父一脸震惊，欣慰地向凌母说：“知父莫过女，彤儿，你说的没错，为父今天在大殿上只说了一句盘古乃是伪神，就被那帮家伙群起而攻之，弄得……弄得很不好看。”

凌敖露出一脸替老顽固心疼的表情，“父亲，这种话在家说说也就算了，你何必跑到外面去说，这不是找打吗？”

“胡说八道！”

凌父一拍桌子，“天地裂变之后，黄帝下令摧毁所有女娲神像和宫殿，人们改信盘古。我从小就和你们说女娲的故事，她才是瀛汉的共祖，无论她对我做了什么，血脉是不会变的，亚神不该忘记自己的根本……我在仪式听到一个六代亚神的孩子说，被盘古打败的那个女魔是谁呀，为父甚是寒心，这才几百年而已，人们已经将她遗忘！”

凌母说：“你也不必太固执，时代在变，人心也在变，我觉得信仰盘古也好，女娲也罢，其实都不重要。”

“你不懂这其中意义所在，虚假的偶像是会被人粉饰利用的，你难道没看到今日那大神官，假模假式地代神发言，作为所谓的预言，实则暗中偏向那几个捐建神殿的家族，小人站在神的前面，好像神的光辉也变成了自己的光辉，我绝不认可……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向伪神屈膝！”

一片龙血兰花瓣落在凌父脸颊上，他用手一抹，花瓣在脸上留下一道浅红的痕迹，凌父看着被染红的手指若有所思。“父亲，你从小教导我们，做人不要太过锋芒毕露，信仰问题，可大可小，说白了各大家族的立场问题，信仰盘古就等于站在黄帝一边，您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说为好，以免竖敌。”

凌敖说。凌父摆手，“你小子这到底是随谁啊，从小爱惹事，长大了又这么保守谨慎，彤儿，你的意见呢？”

朱彤微微一惊，这难道就是天魔这一族诞生的起点，这个梦境竟然把历史的选择权交到了她手上，她仿佛看见主宰这梦境的人躲在暗处，看着她的犹豫不决露出窃喜的笑。如果选择就此与亚神决裂，自立为天魔，此后将是长达五千年的相互征战，无数人类被卷入其中，为对他们毫无意义的信仰问题而战死沙场。但，她渴望的不正是如此吗？这片大陆已经露出恢复和平的端倪，作为一个好战分子，她只想一个个干翻劲敌，手中长刀所沾的鲜血永不干涸，这是自己的梦境，何不奔放洒脱一点。可是她又好奇，选择了另一种可能性，会发生哪些有意思的变化，世界会更好还是更糟，自己的人生又将如何。“看，你在纠结，即便是镜花水月的梦境，当它与你产生了联系也变得真实、沉重起来，所谓羁绊不过如此……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梦，又何必拘泥于真的假的？”

舜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进脑海。朱彤对着天空大喊，“我不能抛弃我的朋友！”

三位家人惊讶地说：“她在和谁说话？”

“在这里呆得久了，你会有新的朋友和爱人，你会喜欢上这里的一切。”

“放我出去！”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出去，但你怎么确定，那不是另一个梦境？”

舜大笑。世界突然扭动起来，三个家人和周围的花草像烟雾一样消失了，朱彤在建木城上坐起来，鼻子里闻到一股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她腹中一阵翻滚，竟然从口中呕出一个黑硬物体。那东西“嗖”一声飞走，贯穿了一名天魔的太阳穴，后者正准备对地上的怪细の男发起攻击。朱彤捂着胸口拼命喘息，心跳得很快，她撑着地面站起来，一切都是这么真实，她开始无法确定，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