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来探望他的居然是神武大帝本人。“陛下，你不是在……”“会已经开完了，除了一个楞头青站出来反对，然后被拖出去打屁股之外，其它的进展得都很顺利。”

神武大帝歪头笑笑，话中提及的“愣头青”当然近在眼前。入夜之后没有火光和星辰，四下里一片黑暗寂静，城里的人蜷缩在一起入睡了，饥饿的孩子躲在母亲的怀抱中低声啜泣，凉飕飕的夜风吹抚着人们裸露的背脊，使它泛起阵阵鸡皮疙瘩。两人静静地伫立片刻，程绪说：“陛下，有句话我想说。”

“说吧！”

“我可不可以辞职？”

“辞职！？”

神武大帝笑了，“你以为这里是一家公司啊？就算是公司，我这个总裁也有否决的权力吧？”

“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突然觉得……有点迷茫。”

程绪尝试着组织语言，他不希望神武大帝将“辞职”误会成了“想要升职加薪”或者“试探主上的信任度”的意思。他只是不想再干了，仅此而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次我不会打你屁股了，就算你骂我，我也赦你无罪。”

“死人妖！”

神武大帝立即炸了毛，“你！说！什！么！”

“您说的，就算我骂你，也赦我无罪……我只是试一下是不是真的。”

其实程绪也是捎带着发泄一下被打屁股的不满。神武大帝攥紧拳头，努力平复下怒意，一脸无奈地说：“好好好，你是真的不怕死，金口玉言，我说了不追究就不追究。”

“那我说了……”“说吧！”

“我知道眼下的处境非常非常艰难，形势逼得您不得不这样，但我不认为您选择的，就是唯一的出路。几乎每个人都有过这种控制一切的念头，‘假如我是独裁者就怎么怎么样’，这种想法往往排除掉一切不确定性，将问题变得简单化、概念化，仿佛大权在握在解决难题的唯一手段，仿佛大权在握世界就能变得更加美好！“但事实真是这样吗？这个世界上曾经诞生过多少短命的独裁统治，我相信那些独裁者坐在王位上眺望国土的时候，心中怀着的也一定是豪迈远大的理想，他们想用手中的绝对权力去改造世界，但最后交给历史的答卷却是怎样的。历史的规律一而再地证明，权力越集中就越危险，它是人间最恐怖最强大的超能力，权力会让人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可以设计一切，但这个世界偏偏是无法被设计的，就算人们手中拿着天堂的设计图，最后建成的也只有地狱！”

神武大帝陷入沉默，程绪试探地问道：“陛下，我惹你生气了吗？”

“不，我没想到你会考虑这么多。”

“呃，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权力的集中会带来风险，会让人异化……”神武大帝的语气有些低沉，程绪心想，后面大概有个“但是”吧。神武大帝走过来，突然抱住程绪哭了起来，这让程绪吓了一跳。“我也害怕啊，眨眼间我们什么都没了，翻烂古今中外的史书也找不到一位君王遇上过这样的绝境，可你们大家仍然用无比期待、无比信任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肯定有办法似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要怎么为你们变出食物、水、房子和衣服，别看我自信满满的样子，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明天该怎么熬过去，后天又要怎么熬过去，照这样下去，肯定会有人饿死、渴死的吧，我要怎么对他们负责，我真的好害怕好无助啊！”

带着辛酸的眼泪喊出来的这番话，恐怕是神武大帝真实的内心独白，这让程绪惊到了，就连他也一直认为神武大帝强大无比，从没想过她的内心竟是如此脆弱。“陛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程绪只能抱着她给予安慰。神武大帝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大哭，说：“程爱卿，求你帮帮我吧，我好害怕会带大家走上绝路，我知道你是我们中间最聪明的，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吧。”

“呃……首先是水。”

“然后呢？”

“其次也是水，第三也是水，没有水我们撑不了三天。”

“水要从哪里来呢？”

神武大帝仰起脸，含泪的大眼睛无助地望着程绪。“呃……”程绪不好意思辜负她的期望，周围全是沙子，哪里会有水呢，这两天也不像会下雨，他绞尽脑汁想不出答案，“对不起！”

“陛下，水就在我们脚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两人一起扭头，看见一个裹着破布的老婆婆从黑暗中走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沉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