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认出他，是因为他小时候的模样早就在她的记忆里模糊淡化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就像梦里的那句话一样。如果那一天他们谁也没有认出谁，现在的他们又会是样子呢？她可能还停留在原地转圈圈，求而不得吧！车内暖烘烘的有些闷热，她咳嗽两声清醒了些，边朝窗外望去，边喃喃自语：“到了吗？”

隔着窗子，景物一片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刚睡醒，眼睛也有些惺忪雾蒙，她正想抬手揉揉，突然车窗外冒出个鬼脸，吓得她连连失声尖叫，一时无法平复情绪，鬼哭狼嚎根本停不下来……—“买花的最佳时间是上午，这样才能挑到更多满意新鲜的花材，跟你说了多少遍，时间来不及，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给你留些新鲜饱满的花材，你这孩子……”温馨甜蜜的花店内，一个穿着素雅得体的中年妇女一边手指娴熟地折着牛皮纸，一边温声细语地念叨着，手边是一堆乱七八糟刚剪下的枯枝烂叶。“你看这花不是一样新鲜好看吗，枝叶也饱满撑展，不用那么麻烦，秦姨。”

乔良站在旁边，顺便帮她打打下手。“你叫我一声姨，这点麻烦都担待不起？”

秦姨抬头，朝他开完笑说，“大不了，多收你点钱。”

乔良笑笑，没事可做的在一堆花花草草里挑挑拣拣：“现在生意好吗？”

“生意都是慢慢好起来的，而且现在人老了，好不好其实也无所谓，每天早上能来店里打扫一下，擦擦假花，给真花剪枝换水，有客人就包装花束，写写贺卡，送送花，只要守着这小店，跟花打打交道，我就知足了！”

“秦姨还这么年轻，怎么说老？”

“没有年轻时候的那个奔头了，你说不是老了是什么？”

“我现在也没奔头，是不是也老了？”

“你那不叫老，叫不思进取。”

这时从外面隐约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秦姨手上的活不停，下意识朝落地窗外望去，“外面出什么事了？”

视线内除了寻常街景，没什么异常。乔良皱了皱眉，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变了：“秦姨你先包着，我出去看一看。”

“哎……这孩子，不是不喜欢凑热闹吗？”

乔良脚下像安了滑轮一样冲出花店，他注意着两边稀稀拉拉来往的车辆，一路跑着穿过街道，远远望见长街尽头，文意跌坐在地上像个疯婆子一样鬼吼鬼叫，像是被什么东西吓惨了。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心慌乱得一塌糊涂，不能自已地越跑越快，他遥遥地喊她的名字：“文意……”“乔良，有虫有虫……啊，啊啊啊……”文意惊恐之下隐隐听到有人在叫她，一抬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乔良一脚踩死那只跟她一样惊慌失措又走投无路的黝黑小虫。“有个小屁孩，他突然出现在车窗外扮鬼脸，他还躲在车后拿虫子吓唬我……”文意被他小心翼翼地从地上连拉带抱起来，抽抽泣泣语不成调地哭诉着，完全被吓成了个小孩子。“好了好了，虫子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怕啊！我受不了，看着我就全身发麻发痒，我也抗拒不了……”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难自控，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是在所难免的事，除非……给她来一棒。乔良愣了愣，嘴角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眼神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摸摸她的脑袋：“下次再看见，你就闭上眼睛，你以为‘吼’人的老虎，其实不过就是只‘嗷呜’的小猫咪，没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反手拉开车门，“先上车……”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无法自拔，他不自觉地又放低了语气，温声细语哄小朋友一样的口吻，“那么多人看着了，外面天冷，你先上车，有我在，那小屁孩不敢来了……”好不容易把她哄上车，乔良手脚放轻了地关上车门，才想起花还没拿，敲敲车窗示意她打开窗子。“你先在车上等我几分钟……”“你要去哪儿？”

文意眼睛红红的，盯着他不放。“我去拿点东西。”

像是为了安抚她，他最后强调一句，“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