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主仆三人往绛雪行去时,沈荣也气呼呼地奔出了江府,沈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车夫看到他出来,便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挥开,自己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沈轻澜已是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丫头香袖跪在旁边替她揉腿,听到沈荣上马车的声音,微微睁开一双美目,见后者臭着一张脸,哪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淡淡道:“可是又受气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沈荣顿时就像一个被点燃了鞭炮,劈里啪啦一顿说,“她简直就是一个未开化的野人,一个狐狸精、蜘蛛精、蛤蟆精、臭虫精……”沈荣把他能想到的妖怪都说了一遍,犹不解气,又反过来说了一遍,香袖在一旁听得好笑,“她这是怎么欺负公子,把您给气成这样。”
“她踢我!”
沈荣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裤管,果然看到膝盖到小腿的地方微微的泛红,香袖气愤地道:“这个辛姑娘怎得如此狂妄,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您无礼,还动脚踢您,老爷和夫人都没这样过。”
“是呢!”
沈荣又痛又委屈,揉着小腿巴巴地看着沈轻澜,显然是在等她开口做主,可惜等了半天也不见后者有说话的意思,只得自己张嘴,“姐,她都把你弟弟欺负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想着帮我讨回公道啊。”
“什么公道?”
沈轻澜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此事必定是你不对在先,我若去说,只会自讨没趣。”
沈荣有些心虚地道:“你怎么对自己亲弟弟这么没有信心,听着可真让人伤心。”
“你若是会伤心,倒是好了。”
不等沈荣反驳,她又道:“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必定是你不对在先,若是对质到老夫人面前,必定理亏。说着,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说话之时沈荣低着头,并不与之对视,一看就是心虚。“当真没有?”
沈轻澜哪会看不出,又问了一遍。“我……踢了她的丫环一脚。”
沈荣不情愿地答着,随后又急急道:“就是一个丫环,别说一脚,踢十脚又怎么样,她居然敢为此来踢我;姐姐,你可要帮我啊。”
“一脚还一脚,她并没有错,所以你这个忙我帮不了。”
沈轻澜立刻拒绝了他的话,一点犹豫也没有。沈荣又委屈又生气,“你到底是谁姐姐啊,我去绛雪轩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你可倒好,一直帮着外人,祖母面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胳膊肘总往外拐!”
“我这叫帮理不帮你。”
说到这里,沈轻澜叹了口气,摸着沈荣的脑袋大,“你已经九岁了,该要懂事了,不可再像以前一样胡闹;祖母纵容你是因为你年纪小,但并不代表会一直由着你,你看今日,她就偏向那位沈姑娘了;你适才说我不帮着你,胳膊拐往外拐,可你觉得,事情的走向会因为我一句话而改变吗?”
沈荣默默不语,他虽任性妄为,却不是全无脑子,江老夫人明显向着辛夷。“好了,别揉了。”
沈轻澜示意香袖停下,又道:“回去后,好生读书,莫要总想着胡闹,至于那个辛夷,你往后离她远一些,别去惹她。”
沈荣咬着一口雪白小牙,倔强地道:道:“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姐你知道她刚才除了踢我还做什么了吗,竟然说要吃我,还拿饥荒时人吃人的事情吓唬我,我……”他脸庞微微一红,没有接着往下说。“你被她吓住了是不是?”
沈轻澜抿唇一笑,转而道:“我打听过了,她在嵊县时混迹市井之中,坑蒙拐骗什么都做过,听说还曾持刀行凶,与咱们平日所接触的那些人不同,你不是她的对手。”
香袖在一旁插嘴道:“那不就是个女痞子吗,这样的人,长公子怎么给带回岳阳来了,还让她住在府中。”
听到这话,沈轻澜一直淡然的面容微微一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淡淡道:“长公子素来心善,想是怜她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所以让她暂住府中。”
“那绛雪轩呢?难道也是看她可怜给的?”
沈荣双手插腰,生气地道:“姐姐可是要了好几回,祖母都没答应呢,怎么偏就许给她了。”
“听说是姑丈许的,想是一时顺口,又或者怕她一个人在府中不安,所以给安排了离表哥近一些的地方。”
沈轻澜声音一直轻轻柔柔,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沈荣与她一母同胞,血脉相边,岂会看不出她隐藏起来的失落,“姐,你明明就不高兴,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我当真没事,这绛雪轩的事,你往后也莫要再提了。”
见沈轻澜还在那里死撑,沈荣气得站了起来,他如今身子已经不矮了,一站起来便顶到了车顶,大声嚷嚷道:“也不知祖母是不是糊涂了,明明就是钟意姐姐,偏就是不给绛雪轩,说什么不宜在府中过夜,可这是姑丈家啊,偶尔住个一宿半宿有什么了不得的。”
沈轻澜面色一沉,喝斥道:“越发无理,连祖母也敢议论,赶紧坐下收声,再敢胡说,回去罚你抄书。”
沈荣并不服气也不肯坐下,“我又没说错,为什么不许说。”
香袖在一旁道:“小姐,说句真心话,奴婢也不懂江老夫人究竟是什么心思,明明相比柳家小姐更加钟意您,也知道您喜欢长公子,偏就是一句不说,甚至连一丝松口的意思也没有。”
沈轻澜眸光一黯,轻声道:“你还不懂吗,祖母钟意,却没有钟意到愿意更改婚事的地步。”
香袖忿忿不平地说着,“就算不能许诺正妻之位,至少也该承诺一句别的,偏就是什么都没有,让您一直空等。”
“或许……祖母是在考验我吧,看我有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说到这里,沈轻澜目光变成从未有过的坚韧,“我一定会向祖母证明。”
江老夫人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她的敲打落在沈轻澜眼中,竟变成了考验,若是知道,怕是要哭笑不得了。在拉着沈荣坐下后,沈轻澜忽地秀眉一蹙,伸手抚着小腿,香袖见状,连忙又替她揉了起来,“小姐您真的不能再常常跪着了,否则就像大夫说的,这酸痛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沈轻澜叹气道:“我知道,但给老夫人泡茶,怎么好坐着呢,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您就是太谦逊小心了,您看那辛姑娘,就一点也不客气。”
香袖是沈家的丫环,眼见自家公子被欺负,自家小姐失落,自是对辛夷一肚子不满。